明明是虚弱到眼皮都在耷拉着,却还在极力发出求救声。
这种用力到有些诡异的生命力,让小云浸感到不可思议。
她轻轻拍着小猫的身体,随之也感受到了它身体的冰冷。
小云浸有些害怕。
因为她想起了老师曾说过的“余温”一词。
老师说“人活着就会有体温,只有死去的人或者其他生物,浑身才会冰冷,会经历一个从残留余温到毫无余温的规律过程。
而人情同理。一个有温度的人,会在乎你,还有余温的人,会把自己的心掰成几瓣,会先考虑他自己,这个过程完成了他有余力才会考虑你,而没有温度的人连看你一眼都不会……”
当时的小云浸只能理解前半句话。
——死去的,就没有余温。
所以她很恐慌,只想带着小猫离开这灌满沉沉寒气的雪地。
由于穿得很厚,她不能感受到小猫的力度,只知道小猫很轻。
而且,脏乎乎的,灰扑扑的一团。
小云浸走到有光的地方仔细瞧着,那不是小猫的毛色。
她分出些心神,对小猫原有的毛色感到好奇。
她知道她妈妈不喜欢小猫,所以她纠结了一会,用她小小的脑袋想到了一个很棒的方法。
她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将猫团好抱回了家里。
她缩着脖子,从西边小楼的后门回到了她的房间。
接着她用自己的方法帮小猫洗了个澡,花了很长时间,终于能知道小猫的毛色了。
是白色的,耳朵粉粉的。
很可爱。
她将干净的小猫放到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才恋恋不舍地下楼吃饭。
说到这里,云浸突然沉默。
彼此之间能连通的只有这方小小的屏幕,此时他们周围一片寂静。
连策不急不躁,耐心地等着她,“后来呢?”
云浸的表情似有一瞬的空白,眼帘微微低垂着,她在努力回想。
不过,即使不怎么用力去回想,她的回忆也是擅自保存了很清晰的一段记忆。
“我养了它半个月。后来,后来啊……”她将目光转到屏幕前的人,思忖片刻,平静道:“后来我的小猫死了。”
她眼底染上困顿和疑惑,很轻地说:“我不知道它怎么死的。”
她的一张小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唯有耷拉着的桃花眼,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连策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只能清楚感知到身体在痛,心也在疼着。
他想到小云浸一个人孤独地走过那些晦暗的岁月,敛尽孤涩,好不容易将满心的天真和柔情投注于小猫身上,却换来它的不知死因和永久离开,独余她带着愧疚和悲伤,跌撞着挣扎,吃尽得而复失的苦楚。
心脏陡然裂开一道缝隙,房内的暖气止步不前,灌了他满心的寒意,裂隙弥漫灼痛的热流,隐隐而来的痛楚流连于他的四肢百骸,无休无止。
他甚至觉得,前一刻逼迫她回想小猫的自己,罪大恶极。
他后悔了。
这时云浸慢慢笑着,头顶的白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眼神带着只有他能懂的悲悯与纵容,她说:“你想知道再后来的事情嘛?”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生着黑痣的左手,像个纯真不知世的孩童,按压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企图用一双干预不了的手止住心脏流淌的痛血。
他分不清薛定谔的止痛是不是有效。
但他也拒绝不了深入了解云浸小时候的邀请,只能睁着干涩的双眼,声音发哑,“想。”
云浸的双手交叠,手肘抵着桌子,拄着下巴,一双桃花眼又透又亮。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儿……”
听着云浸的回忆,连策越来越觉得熟悉,目光漫上了些许难以置信,渐渐露出了难得错愕的神情。
之前脸上的云淡风轻和游刃有余被她轻而易举破开。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寒重雪深,他跟着父母去成家给成子颂过生日,他哥连珩那晚发烧没跟着他们去。而就在生日宴将近结束时,他接到了连珩的电话。
连珩说楚复商和他妹妹刚好从宴会回来路过他家,过来探病,但他却跟楚复商吵了一架,吵架原因连珩不愿意跟他说,避重就轻说两人争执时不小心把楚流意推倒在地。
楚流意大哭起来,谁哄都不停,两位大哥犯难了。
连珩先是花了很长时间施展苦肉计,说自己本来就发烧身体难受,现在心底也难受,后来连策威胁要挂电话他才说出自己的请求。
他让连策赶紧想办法回来哄人,因为楚流意打小就更亲近连策,在外人面前有恃无恐到不听亲哥楚复商的话,他觉得连策能哄好这小祖宗。
同时他还嘱咐连策不要让爸妈知道。
连策无奈,刚好爸妈在跟成家夫妇聊天,于是他决定先斩后奏,先上车让司机开了一段距离后才敢发信息跟父母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家。
在回家的途中,由于平常来的那条路因大雪天不好走,有段路出了交通事故,不知道哪方沟通有问题,未能及时疏通道路,车流阻塞。
司机只能绕了另一条远路。
当车开了一段距离后,他好奇地欣赏车外陌生的风景,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团小黑影。
他才发现,车开到了私人别墅地段,但他还未来得及问司机为什么走这段路时,余光就看到那团黑影矮了下来。
他憋住想问的话,目光定定地注视那团黑影,同时情不自禁地吩咐司机:“停车。”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