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今日都在这儿,咱们有话说个明白。”沐国公身体倚在扶手上,颤巍巍道,“我们沐国公府累世簪缨,这国公的爵位是先祖刀山火海杀下来的,你从前年少,为了保你的命,咱们丢了东郊军,你舅舅从要职上退下来,做些个文书的闲差,凡事不进则退,咱们这一退,不出三代,国公府就要败落了。”
赵权喉头哽动,不敢去看外祖含泪的眼睛。
“权儿,这帝位本该是你的,天命如此,你不去争,不去抢,落得两手空空,所以要看旁人脸色度日。”沐国公哽声道,“你窝囊,我不逼你,但你要莫要教我们做事,我沐国公府要前程似锦,要富贵荣华,我要昂着头下去见列祖列宗!”
“外祖明知这是死局,还要往前闯!”赵权身体在颤抖,他必须攥紧拳头,方能抑制住战栗。
沐国公厉声道:“是!”
赵权哑口无言,他在沐国公浑浊的眼眸里望见自己的脸,像是被黑夜侵染,见不到一丝光明。
“错在我。”赵权想笑,眼泪却滚滚而落,在他硬朗的脸庞上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他拭去眼角的泪,跪去沐国公面前,俯身叩跪在地。
良久,他直起身,望着沐国公逐日沧桑的脸庞,沉声道:“请外祖静待良机,权儿必会为沐国公府鞠躬尽瘁,以报从前恩情。”
沐国公咬紧了牙关,哽得眼泪翻涌,他撑着拐杖站起来,趔趄着扑向赵权,将他抱进怀里,敲打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赵权脸靠在他肩上,望见窗外层层叠叠的腊梅,在皑皑白雪中,那一摞摞的红,像缠身的网,勒得他透不过气,他早已遍体鳞伤,被天雷打了一道又一道,魂不附体,言不由己。
*
前院里,众人正在吃茶聊天,孩子们跑来跑去,屋子里吵吵嚷嚷的,江郁白安静地坐在椅子里,捧着一碗甜酒酿,挑着里头的糯米丸子吃,旁边众人正说笑,见他沉默寡言,简舒华忍不住就想逗他,手肘拱了拱她夫君,拔高声音道:“听说昨个儿垂梦楼里有人醉酒闹事,把戴家二公子打了。”
“戴家?哪个戴家?”小姨夫一时没反应过来。
简舒华踹了他一脚。
“哦哦,是是是,你说戴向天啊。”小姨夫放下茶盏,摸摸胡子,“叫人给打了个脑袋开花,怕是整个年都要在床上过了。”
众人来了兴趣,交头接耳了一阵,有人问道:“怎么个事情?怎么大过年的叫人给打了?那戴向天我见过几回,斯文有礼,仪表堂堂,不像是会与人结怨的。”
简舒华清了清嗓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望向江郁白,意味深长道:“这就要问郁白了,他肯定知道。”
众人视线齐齐朝江郁白投了过去,江郁白抬起冷淡的眼,“问我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简舒华这就来劲了,佯装惊讶,“你竟然不知道?昨夜权儿与戴二公子结伴喝花酒,为了一个姑娘大打出手,权儿醉酒闹事,叫人绑了戴二公子,好生一顿打,脑袋开了瓢,还泼了一头的酒。”
江郁白用勺子搅着酒酿,把余下的丸子挑出来,边吃边问:“小姨说得绘声绘色,你昨夜一起去喝花酒了吗?”
简舒华蓦地一惊,顿时涨红了脸,急说:“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江郁白问道。
“当然是听说的!”简舒华怒瞪他一眼。
江郁白:“听谁说的?”
简舒华怒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江郁白茫然道:“这不是聊天嘛。”
简舒华彻底蔫了,小姨夫在旁笑道:“郁白你有所不知,那垂梦楼是城里有名的寻欢作乐之所,去那里喝酒的多半也是富贵人家,自然认得贤郡王,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江郁白问:“小姨夫懂得这么多,也经常去吗?”
小姨夫欲言又止,彻底没了声响。
赵权进门时,恰见气氛低沉,随口问道:“怎么了?又吵上了?”
江郁白说:“没吵架。”
“是吗?”赵权走近几步,从他手里端过酒酿,把余下半碗倒进嘴里。
“嗯。”江郁白慢悠悠说,“在说你喝花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