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公在屋里就听说了,赵权斗鸡似的骂了一通,老爷子火气上来,那厢在厅里骂,老爷子在房里骂,一个顶一个中气足。
管事坐在一旁笑,见国公爷骂累了,递了碗茶过去,说道:“这话说回来,咱们小王爷这脾气,可不是像了您老?您老也就是在屋里骂几声,外头热闹着呢,偏您躲在这屋里生闷气。”
“我怎么能不动气,他喜欢赤子也就罢了,偏生喜欢个病秧子,那能是什么好,如今疼着宠着,他是上了心的,倘若往后,那江郁白去了,权儿也得跟着病一遭!”
管事哭笑不得:“爷,您这就想得太远了。”
“怎么能不往远了想,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几个年头?不安排好这点事情,往后我去了地下,也难向他外祖母交待!”沐国公倚在床头唉声叹气,又说起从前,先帝在时的光景,一阵唏嘘。
“从前先帝说过一回,要把护国公家的小姐与权儿婚配,那会儿权儿年纪小,又逢先帝病重,也就不了了之了。”沐国公啧了一声,懊恼道,“就是那谢碧儿,也是个身子骨极差的,我就不要她,想要镇国公家那个,身体好又文静,好嘛,镇国公那老东西,推三阻四不肯应,如今可好,又来一个身子骨差的。”他定定想了会儿,坐起身道,“你改明日去庙里烧烧香,问问菩萨究竟是怎么个事情。”
管事笑应了,又劝道:“国公爷,外头都等久了,您不也饿了吗?赶紧起身开饭吧。”
沐国公掀了被子下床,自言自语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厅里,赵权估摸着他外祖父差不多该饿了,这军营里打磨过的人,最是贪肉贪酒,尤其他外祖父,从不委屈了肚子。
饭点一到,负着手出来了。
赵权起身向他请安,老爷子不理他,别过身去喝茶,偷偷觑了江郁白一眼。
江郁白走上前行礼,老爷子惯是爱摆架子的,看也不看他,板着脸说:“权儿,我在屋里就听见你大呼小叫,吵什么?”
简舒华闻言抹着眼泪上前,“爹,您是没看见权儿刚才那架势,简直要吃人似的,我不过说笑了两句,让权儿带着郁白开开眼界,他倒好,撒了泼地将我一顿骂,我好歹也是他长辈,哪里有他这样当外甥的!”
“赵权!你小姨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赶紧向她赔不是!”老爷子怒拍桌子。
世子见赵权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赵权敷衍着抱了抱拳:“小姨恕罪。”
简舒华心里舒坦了,挺直了腰杆,下巴高高抬起。
沐国公指向简舒华,又指了指江郁白,“你去跟江公子道个歉。”
“爹!”简舒华怒目唤道。
沐国公沉声道:“他还没过门,犹是江家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有辱我们简家门风。”
简舒华瞪直了眼,憋着气道:“是我这做长辈的不是,江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江郁白道:“不妨事。”他如今还懵着,屋子里闹腾得很,吵到最后都忘了是什么引子。
沐国公各打完五十大板,把江郁白叫到跟前,冷淡道:“按理说,你头一回登门,我这做长辈的,应该热情款待你。”
江郁白静静听他说。
“你虽还未过门,但已经住在王府里,权儿是个火爆脾气,你该劝着些。”
江郁白不知作何回答,望向赵权。
赵权朝他眨了下眼睛,挤眉弄眼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江郁白沉吟片刻道:“王爷脾气不差的,就是吵了些。”
赵权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沐国公睨赵权一眼:“简而言之,你往后要记得规劝他。”他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江郁白,“拿着吧。”
江郁白看了赵权一眼,赵权冲他点点头,他便接过,道了声谢。
沐国公摆手:“开饭开饭!”
酒足饭饱之后,各人的脸色都好了些许,沐国公把赵权单独留下,世子几人领着江郁白逛园子去了。
待人散尽,奴才来送新茶,赵权刚端到手里,沐国公怒喝道:“喝什么茶!你这外人也配喝我国公府里的茶!”
赵权哑然失笑,继续喝茶,“您素日里最不计这些,孙儿是个什么东西,外祖还不知道?”
“你这泼皮!”沐国公叹道,“故意闹这么一出,还不是为了给那江郁白撑腰!你小姨嘴碎,也未见得说了什么!”
赵权摩挲着杯盏边缘,感受着茶烟的滚滚热气,缓声道:“许多事情得从源头上掐了根,世人都爱得寸进尺,一步步试探罢了,真撕破了脸,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沐国公嫌弃道:“少在那指桑骂槐!”
屋子里突然没了声,末了,沐国公道:“你到底是他养大的,我倒不信他狠得下心!”
赵权行十九,十八位兄长,长成的有十四个,现如今还活着的,连他在内仅有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