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低垂芦苇飘絮,远处的炊烟里有村庄朦胧的轮廓;狗吠四起倦鸟归林,鹤城的夏天在沾了露水的晚霞里渐行渐远。天高地阔唯有王森和车仍停留在原地,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王家宝和金源……
他暂时谁都不想见。
真相往往都是沾了血泪的残酷过往,王森恍然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金老板多年来的器重,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种。从前他总也想不通的问题——金老板为何不结婚生子偏要认他做儿子,此刻王森心中也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才是一对,而金源是他的生身父亲。
沉沉夜色逐渐笼罩田野,王森坐在车里已经辨不清四周的路,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过整整四个多小时,可他还是没猜到谜语真正的答案——金源为什么要找个“顾金鹤”来欲盖弥彰,那个南方来的“小鹤”到底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王森踩下油门往回开,心想既然谁也不想见等会把车停门口算了,这一阵子就住弟兄那儿凑活,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半个小时后眼瞅着快到了,可前方那黑幢幢的别墅房子让王森不免觉得有些蹊跷,照理说这个点不该没人开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想到这王森心弦绷紧了,顿时紧张起来。
他慢慢刹车靠边停好,揉了揉眉心确认自己没看走眼,思忖片刻后他下车小心翼翼步行过去。
越走近越察觉出不对劲,前头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直到到了别墅大门口,紧闭的大铁门拴了把铜锁,上头交叉贴着一对封条,王森才明白在他离开的四个多小时里,条子搞了次突袭,把金家别墅一锅端了。
王森顾不上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人伦是非,特别是他那少了半条腿的爸,肯定也倒霉催被逮了进去,王森撒腿往回跑,开车直奔城里。
海潮酒吧难得冷清,热闹全归了鹤城市公安局。
金源连着一个星期进了两回审讯室,点背到家了。从他坐上审讯椅的那一刻开始,高宇便没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刺眼的白炽灯照得金源脑门锃亮,几个刑警轮番上阵试图压垮他的心智,但金源也不是吃素的,愣是坐在那半阖双眼闭口不谈。昏沉的房间里唯有那盏灯不眠不休的发光发热,时间分秒不停双方亦展开了一场长久的拉锯战。
警方的底气源于他们抓到杀害顾如其的真凶陈喜;而金源的底气则来自于他在鹤城多年的苦心经营。前者从陈喜那得到大量口供,对方为了活命吐出不少料,其中不乏有关对金源的犯罪指控;后者却依旧自负的以为警方不可能找到证据,只需咬死与自己无关,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王森到了公安局准备捞他爸王家宝,警方告知他进来的只有金源一个人,剩下的遣散回家去了。王森得知后松了半口气,他又多嘴询问金源的情况,值班的小刑警瞟了他一眼,告诉他自求多福别到时候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王森讨了个没趣,悻悻离开公安局。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的余怒还未消,更棘手的事又接踵而至,王森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第二天一早,高宇拽着一大包档案袋走进审讯室,一夜未睡的金源正处于最疲惫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眯开惺忪睡眼,见到高宇才舍得说了句话。
“换你来熬了?”
高宇轻蔑一笑,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金源必定会吐出些有用的东西,他递了杯水给金源,“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等会记得多说点。”
“呵,劳您费心了。”金源不以为然,喝完水擦干嘴角,眼神清明许多但仍掩不住疲态,“高队长,你我都认识多少年了,每一回您请我进来,我不都原样走出去?真凶不是抓到了吗,我在这儿不纯属给你们添堵吗?”
高队长调暗了灯光,让对面坐了一夜的金源舒服了不少,但并不是为了买他的帐,高宇其实是想看得更清楚,看清楚金源脸色细微末节的表情。
“看来金老板知道的不少啊,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金源嗤笑一声,“小道消息传得快啊……至于是谁,那不是您的职责吗?”
“陈喜,你的老朋友。”高宇抬眸,透过狭窄的光束望向金源,可对方一脸坦然不为所动,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是吗,他回鹤城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高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