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你,你走吧。”吴瑧直截了当道。
“瑧儿,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何不来寻我?”
吴瑧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你走吧。”她再次下逐客令。
钟延是个要强的人,也不是个喜欢跟人纠缠的人,他受不了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只要多说几遍,一定会走,然后她就可以离开,永远不用再受心理折磨。
吴瑧盘算着,忽然一丝暖流进入身体,流入了灵根。
那是遭销魂散焚毁的灵根,死了两年,按理不会复苏。
可那股感觉,真真切切。
“瑧儿你感觉到了吗?你的灵根还未枯死!”
比起话的内容,吴瑧更惊讶于钟延的语气,他很难大悲大喜,这样喜极而泣的情况更是从没发生过。
吴瑧露出一双眸子,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如玉瓷的手输着灵力,然后才注意到满屋子全是他的灵力。
磅礴醇厚,就被她吸了这么一点点。
恍惚间,钟延的另一手伸到跟前,手指探到她额上,碰到她毫无光泽的黑发。
吴瑧猛然后缩,脑袋撞在墙面。
“我不碰你,别怕,别怕……”
“笃笃。”
叩门声响起。
“吴瑧,祈原找到你说的驿站了,但是没找到你说的人。”
这下她再不愿意,也得见人。
吴瑧被围在床头和墙面狭小的空间里,她不喜欢这样,围着她的人也意识到了,往后退开。
她始终避着钟延的视线,撑着床站起来,左脚出去的一瞬想到自己会瘸,犹豫了一下,心里生出很浓的自卑感。
可是,路还是要走。
避开递来的手,吴瑧两步一瘸地走向门口。
开了门,秦莫、银娘、芷期三个人在。
她抬不起头看秦莫,只敢跟芷期对视一眼,慌忙低下头。
银娘知她的窘迫,上来搀住,紧紧握着她的右手。
“带我去驿站。”吴瑧弱声道。
“你的身体……”秦莫不忍心说下去,“祈原在审问,想来很快会有结果。”
“我得去。”吴瑧坚持。
秦莫叹了口气,“好。”
应声的是他,但施法的是另一人,空间裂缝绽在身旁,钟延带头进去。
驿站一楼外的空地上,哀嚎一片,苍梧见到吴瑧,才喊了一个“女”字,被秦莫用眼神噎退了后面的话。
穿着现代装的老板娘抱头蹲在人群最后一排,吴瑧指了指她,但是意识到自己的长甲露出长袖,立马缩回手。
“她应该知道。”
“绚儿呢?”
苍梧并指顶着老板娘额心,“老夫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不说赐你神魂俱灭之死。”
吴瑧求之不得,但老板娘想活啊,吓得大哭起来。
“前日这个小婊娘……”意识到说错话,老板娘猛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绚儿近日总外出,又不带新人回来,曹大人起疑,把她带走了。”
“哪里?”
“往东去十六里外,舍衣堂。”
苍梧用灵索捆住她,让手下弟子带其他人去骈城,押着老板娘跟进空间裂缝。
这头下着雨,老板娘指着房舍后头冒着白烟的温泉,“舍衣堂在山体里。”
绕过屋子,吴瑧瘸着腿跑去,在一重薄薄的雾气中,绚儿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旁边还丢着她的裤子。
胸前插着一把刀,内脏器官过肚子上的大口子往外流。
“哎哟!”老板娘下意识喊出声,被苍梧一巴掌打晕了。
跑到跟前,吴瑧没吃住力气,摔跪在地上,银娘和钟延跟在后面想扶起她,吴瑧爬了两步,费力地抱起绚儿。
雨水啪嗒嗒拍在地,满地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衣衫。
怀中的身体很凉很凉,脸也几乎没了血色。
绚儿抽动一阵,吃力地抬起眼皮。
芳草和银娘帮她止血,把内脏塞回身体,但吴瑧注意到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说明了一切。
绚儿吃力地扫视一圈,气若游丝道:“真好。”
“我来了。”吴瑧窝着变形的手腕帮她挡雨。
“所以天底下还是有患难之情的,对吧,吴瑧。”
吴瑧微愣,山里见面,她以为自己瘦脱了像,眼中也没光,所以对方没认出来,原来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用力点头,“有的。”
“对不起。”
“傻瓜,我只是在完全畸化前阻止了自己,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这副身躯太污浊了,什么努力获得自由,不过一直骗自己罢了。”
吴瑧忍不住哭出声,“你不脏。”
绚儿抬手想拭去吴瑧脸上的泪,看到自己沾满泥水的手又默默垂了下去。
吴瑧接过她的手放在脸上,“从来都不脏。”
怀里人笑了笑:“我挣扎过,还是这样好,你一定要好好活啊,我小妹,叶,叶儿……”
吴瑧拼命点头,哑然失声,“我”字说了半天没发出声来。
“我们一定救她。”钟延做了她想做出的承诺。
“那我就放心了,小心火,我走了。”
绚儿想把吴瑧推开,最后时刻无力地闭上眼。
吴瑧胸闷难当,涌出一口血,钟延把她护进怀中。
火舌吞没绚儿的身体,吴瑧想再看绚儿一眼,视线被钟延挡住,挣脱不开。
眼中的泪和嘴里的血一同涌出,又接连呕了两口血,吴瑧知道自己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旁边人的嘴型明显在唤她的名字,可听不见声音。
她说了一句话,因为听不见声音,不知道自己是否清晰表达出来了。
想说“求你,把我灰灭。”
身上不疼,胸口不再闷,吴瑧不想让自己死不瞑目,用最后一点力气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