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辛云却道:“有。”
“有?”
“是,”辛云语气认真,说,“上界仙人掌握下界生死,死而复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要有胆量,敢与天道相抗,抬指间便能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所以那瓷妖才会想着来见仙使。
柳重月又问:“上界仙人真的有这样的胆量么?”
“或许吧,”辛云话音顿了顿,只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天罚很重,仙人没有转世,陨落便是身死道消,会彻底消失在世间,想是也没有仙人愿意担这样的风险。”
话音刚落,瓷妖耐心告罄,情绪蓦地爆发,一把推翻了书柜。
轰隆响动声中,她掌心凝出一团灵力,阴沉着脸走到了仙使的石像前。
纱幔遮面的仙人瞧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一点唇瓣和下巴,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微笑,又似乎只是平静。
瓷妖咬咬牙,忽然笑出声来,声音因为愤怒而稍显尖锐,阴阳怪气道:“仙人,凡人,不过都是上界天道的玩物罢了,天道捉弄仙人,仙人又来捉弄凡人。”
“无人捉弄你,”那石像忽然幽幽传出话音,模模糊糊,相距很远般,听不出声线,“死而复生与长生都只是虚妄,你以为上界仙人无所不能,实则每个人都只是被无形锁链束缚的棋子,一举一动没有自由。”
他话未尽,瓷妖骤然出手,轰隆一声将石像打碎。
石像在空中散成大片,却又慢慢回聚,恢复了原样。
仙使道:“我帮不了你,若你潜心修行,兴许往后还有机会再见你夫君。”
“都只是冠冕堂皇的推脱罢了,”瓷妖轻嗤一声,道,“已经两百年了,要能等到早便等到了。”
“是你夫君为求长生修炼邪术,致使一城百姓被屠杀,若非如此,他不必等业障消弭才能转世,”仙使道,“他自己选了非正道的方式,总归要付出代价。”
“他无非便是想与相爱之人相守长久些罢了,要不是仙道不许无仙缘之人修炼,他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为你们一己私欲便使得无数人丢却性命,大道仁心不曾勘悟分毫,仙道又怎会给予仙缘,”仙使叹息一声,像是,没了耐心,“你还是潜心修炼罢,前尘往事抛却掉,虽妖修不得飞升,但寻长生也不算困难,等一等总会再见面。”
瓷妖像是已经被欺骗推脱过许多次,已然不信仙使的话了,只冷笑道:“这番话你们仙道两百年前便与我说过,我又怎会再信。”
她撩了袍袖,转身离开了此处。
仙使的石像再度沉寂,没了声息。
柳重月出生时上界下界联系已经甚少,下界灵气早已稀薄,能飞升入上界实在难得,渡劫之后也并非万无一失,连师尊当年都没能成功进入上界。
他这是头一次见到上界的仙人,虽然隔着幻境与石像,却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许熟悉。
想不明白狐狸便不想了,狐狸不太喜欢折磨自己的脑子,又催着辛云快走。
谁承想,辛云竟站在原地看着仙使的石像出神。
柳重月眸光晃了晃,心觉辛云知晓那么多有关仙使的事情,恐怕还有什么不曾说的关系。
他懒得多问,只转转头,又看见景星也站在一边出神。
柳重月:“……”
还不如当时把常成天拉过来呢。
想了想他又摇摇头。
常成天也是个不省心的。
柳重月试图从对方背上爬下来,他动了动身体,辛云如梦初醒,将他又紧紧捞住了。
柳重月语气平和:“我以为你跟着仙使一起回上界了呢。”
辛云的耳廓有些红,像是心虚,不过嗓音很是冷静,道:“没有,只是想了些事,抱歉。”
“与我抱歉做什么,”柳重月似笑非笑,“我与你非亲非故。”
他知道辛云肯定已经猜到自己与景星关系不同了,也懒得藏什么,又道:“说起来,我与我师弟才是关系亲密,你也背了我许久,行动不便,不如还是让我——”
“不麻烦,”辛云忽然有些急切,“啊,我是说,你师弟瞧起来神志不太稳当,又是幻境外的人,若是让他背着你,恐怕会不慎摔了你。”
柳重月却不再说话了。
他们往地室外走,景星本还站在原地,离得远了些,蓦地便被拽了回来。
景星清醒了些,不甘这般被人拴着绳子般拖着走,脸色很是难看,又匆匆两步上前去,走到了前头。
他忽然听见那附身瓷偶的人在身后笑,心里烦躁异常,不曾见到对方容貌又觉得嗓音熟悉,猛地便转了头。
入目是那张很丑陋的面容。
景星心里那一点点犹疑又散去了。
他总记得那个人很在意自己容颜,怎么能忍受自己附身在这样的丑陋的瓷偶身上。
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他的长明灯……还没亮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