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柳重月伸出手,只道:“阿月,过来。”
柳重月便化作原型跃上他的大腿,蜷成一团由着明钰抚摸他的头顶和后背。
明钰的嗓音像远山的钟鸣,轻悠而遥远,说:“没有道,如何飞升,不得飞升,便逍遥一世也好,何必寻求长生。”
“若来世得以为人,再去追寻大道仁心吧。”
柳重月想,他不寻求长生。
他只是想要为狐族平反。
百年前狐族因叛乱为祸世间而被屠杀,他先是被师尊护下,化形后又被师尊送往昌兰郡柳家,冠上了柳家的姓名,由柳家教养长大。
这么多年来他所求的始终只是一个真相。
可没想到真相无从知晓,连他自己也没了命。
柳重月叹了口气,很快他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转头望向前方闹嚷的人群。
隔得太远,日头又太晒,他眼底有些花,瞧不太清楚,催着辛云又往前走了几步。
柳重月透过人群看见门口高头大马,一青年身穿红袍,头戴高冠,胸前系着红绸花,脸上尽是喜气洋洋。
柳重月和辛云同时开了口。
“高中状元啊。”
“瓷偶。”
柳重月愣了愣,“嗯?什么瓷偶?”
“那个状元的脸,和瓷偶的一样。”
柳重月对瓷偶长得什么模样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对方有一张很清秀的面庞。
如今听辛云提起,他再去看那状元的脸,确然和瓷偶的面容相似。
柳重月一时顿悟:“他是那个城的城主,我记起来了,那金像也是这张脸。”
他拍拍辛云的肩头,说:“再往前走走,靠近些。”
辛云多少有些不满,心觉柳重月拿自己当牛马,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憋着气往前走去。
他们靠近了人群,柳重月仗着自己在辛云背上,辛云又生得格外高大,他视野清晰,将那状元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二十余岁的模样,很是年轻,瞧着也格外谦逊,其实更像瓷偶的脸。
那金像上的神情多少有些陌生,严肃又带着邪气,难怪一时间没能认出。
柳重月想了想,忽然见对方将视线投射过来,他忙低下头,拍拍辛云的肩,说:“快给我个障眼法。”
辛云便跟着照做,指尖捏诀,化去了瓷偶的皮囊。
柳重月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似乎和方才有了些变化,知晓是障眼法起了效,这才又抬起头。
状元已经偏开脸继续和旁人说笑了,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高中状元,自京城回乡,整个村中一片喜气洋洋,又是烟花爆竹,又是敲锣打鼓,持续了一整日。
夜里夕阳西下,村中才终于安静下来。
柳重月今日四下打听,知晓那状元名唤江阳华,二十有二,村中唯一一个举人,后一路科举上京,最终中了状元。
辛云背着他走了一日,现下才回到木屋,将人放在榻上,折身点了烛火。
柳重月还在身后说着自己今日听来的消息,问:“你与你师侄们进入幻境后不曾失去神志,想是知道的要比我多,那城主可是也叫这个名字?”
辛云听他念叨,有些不耐地回过脸,话音却堵在口中一时间难以出声。
他怔怔看着柳重月,半晌没能有什么动作。
先前他用障眼法化去了属于瓷偶的皮囊,其中魂魄自己的容颜便会顶上来,展露在外人面前。
他如今才瞧见柳重月的真实容貌,月色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他的半张脸上。
他捏着自己的发尾。视线落在窗外,那张脸的容颜格外艳丽,浸了月光也实在漂亮,像食人精血的妖,比那瓷偶的脸好看了不知多少。
辛云修行多年,仙道多美人,却唯独只有柳重月生得如此夺目,像一朵生于月色下的罂粟。
柳重月说得起劲,半晌不见回应,这才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问:“你在发什么呆?”
辛云骤然回神,颇有些手忙脚乱,不敢与柳重月对视,只道:“是那几个弟子去探查的,我不知晓。”
柳重月闻言,只耸耸肩道:“罢了,猜也猜得出是同一人,幻阵是因执念化成,若是知晓那金像的怨气从何处而来,想是便能找到阵眼了。”
夜色已深,他又开始感到疲惫,必须要休息了。
柳重月还是觉得魂魄很痛,他对辛云示弱,想再要一点灵力:“辛云道友,可否能再帮我一回。”
他话没说完,辛云已经靠近了床榻,指尖点在对方额头,渡入灵力、
柳重月的魂魄得以温养,顿时便松了口气,等着疲倦蔓延。
将要睡过去前,他忽然想,辛云今夜倒是格外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