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为了避开赵王和魏舒月碰面,他让荣卓将林羽在折冲府一事透露给魏舒月,二人碰面的场景,杜若岚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他。
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锥心之痛,满腔嫉妒几乎要将他引以为豪的冷静自持彻底撕碎。
魏舒月故作奇怪:“这不是殿下的意思吗?”
机敏如她当然猜到了是谁向她透露的消息。
只是,她确是不知李驰为什么要这样做?
测试她的忠诚?考验她的真心?
“确是孤的意思。”李驰笑着坦诚。
这下,魏舒月无话可说了。
“孤以为阿月应该跟过去告别,不该始终留恋。”他沿着杯缘轻轻吹气,姿态优雅,待热水可以入口,方呷了一口热水。
这话魏舒月才不爱听,脸色跟着冷了下来。
“殿下特地来此就是为了教训我吗?”
四目交汇,李驰浅笑一声并未因她无礼而出言怪罪。
他长身立起,信步朝她走来。
她俏脸一沉,跟着退了几步,后背撞在隔扇,再也无路可退。
“殿下要做什么?”她冷冷地看他。
心里打定主意他要是敢轻薄自己,她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粉拳捏紧,蓄势待发。
完全没察觉李驰摘掉了她腰间悬挂的香囊。
“这是什么?”他将香囊在魏舒月眼前晃了晃,故作好奇有此一问。
她瞳孔一缩,伸手去夺,他早有预料,负手于身后,给她扑了个空。
“还给我。”她命令的语气。
她倒不怕李驰看到林羽给她编的草蚂蚱,就怕里面的假死药落入他手。
“这么紧张?”李驰轻笑,“不如阿月告诉我,里面有什么?”
魏舒月抿了抿唇,不忿地回道:“林哥哥给我编的蚂蚱,殿下喜欢就拿去好了。”
“哦?”
他微微挑眉,正要瞧瞧是也不是,魏舒月忽然出手来抢,一人闪身躲避,一人步步紧逼,在逼仄的室内交起手来。
终是魏舒月技高一筹,自他手里抢走了香囊。
怕他还要纠缠,魏舒月主动把草编蚂蚱递给他。
“殿下想要直说便是。”
李驰无奈轻哂,就在她要缩回手时快一步拿走了她掌心的蚂蚱,她眼里的不舍一闪而逝,虽快,还是让李驰给捕捉到了。
“孤很喜欢。”他收入囊中。
魏舒月气息一滞,懒得与他计较。
“阿月早些睡罢。”
说罢,他就这么飘飘然地走了。
魏舒月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去猜。
——*——
翌日,清晨。
客店大堂中三两桌宾客在用朝食。
贩夫走卒常年行走各地,见多识广,谈起各地风土人情,坐在邻桌的魏舒月听得津津有味。
“快走开!别再这里挡道!”
粗鲁的一声暴喝传进来,将在座的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
循声望向门外,就见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衣着褴褛,面容沧桑,佝偻着背,手里还捧着个破碗,神情愁苦地往里张望。
因他充耳不闻,大汉怒极推了他一把。
他踉跄着跌倒在地。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欺负个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高彦鸣当先飞奔出门,出言呵斥推人的汉子。
魏舒月等人唯恐他吃亏,也跟着走了出来。
汉子原本见他一个黄口小儿面露不屑,乍见魏舒月等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老人家,你没事吧?”卓阑和宋宴书将老人扶了起来。
“多谢了。”老人眼含热泪,颤抖着嘴唇。
汉子见他们人多自己讨不了好,默默地转身走了。
“老人家要是不嫌弃就与我们共桌罢?”
魏舒月诧异地看向说话的李驰,难得天之骄子,居然不嫌弃老人一身脏污。
老人嗫嚅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地由人扶着进了店内。
“老人家是哪里人?如何落到了这步田地?”
听李驰问起,魏舒月也很好奇。
同桌几人也都望向了老人。
老人颤抖着手,眼里有茫然,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我看几位都是贵人,也就跟贵人实话实说了罢。”他无奈叹气,心中有太多愁苦,千丝万缕,要说起来也只能长话短说。
“我原本是服役的戍卒…”
听到“戍卒”两字,李驰眸色一凛。
“原本想着退役后,家中有百亩良田,又有妻儿,日子总不能差到哪儿去。”
他抬手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谁知,家门不幸,逆子染上了赌,将家中良田悉数抵押了出去。”
“孩儿他娘被气得卧病在床,儿媳也跑回了娘家,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儿。”
“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沿街乞讨,也不过是为了我可怜的两个孙儿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他一面说一面挽袖擦泪。
故事悲凉,却是他亲身经历,说者落泪,闻者动容。
高彦鸣将店小二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推到老人面前。
“老人家,您先吃饱再说。”
“哎…”老人抹完泪,拿起竹筷想要吃面,忽又记起家中老伴和两个孙儿还饿着肚子,又默默地放下了筷箸。
“老人家您就放心吃吧,吃完了我再给您打包几份带回家去。”
得到高彦鸣的保证,老人这才放心地端碗吃起了面。
李驰凝视老人,眼里若有所思。
一个为大齐戍守边境的老兵,晚年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若不知情便罢了,既然让他遇见了,他自然是要管到底的。
对面站着的荣卓接收到他的指令后,点头转身离开,行动只在眨眼间,仿佛他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