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运家距长云理工大学并不太远。
沈序楼的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贺渡身上,闻言她观察着贺渡的反应。没有反应,那就是不拒绝,于是沈序楼应下。
上车后,沈序楼一边开着车一边注意着副驾驶上闭眼沉默不语的贺渡。
手指不自觉敲击着方向盘,这是沈序楼焦虑时的习惯。她不知道贺渡身上发生什么,她直觉贺渡现在的状态不对劲。眉眼压抑着,整个人都冷飕飕的,透着一股子易溶于夜的感觉,就很…危险。
踌躇了半晌,沈序楼才控制着情绪放柔放缓了嗓音用不刻意的语调询问贺渡:“饭点了,要不要先去吃饭?”
沉默在车里蔓延。
直到感觉到沈序楼在一分钟内向她投来了二十几次视线后,贺渡才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沈序楼流利地将车转向,开向心中早已预设好的一家氛围极好的餐厅。
吃饭时贺渡仍旧情绪不佳看上去没有任何交谈的兴趣,沈序楼观察着贺渡的神色不敢贸然开口,她怕不小心触到了贺渡的霉头。
直到吃完饭后再次坐在车上,沈序楼开着车将贺渡送回长云理工。
路上,贺渡开口了:“你晚上有事吗?”
“没事。”沈序楼一口回答。
有事也没事,沈西烛女士会理解女儿因为爱情而缺席家宴的。
“嗯。”贺渡侧头看着窗外,24小时便利店的明亮招牌晃过她的眼睛,“路边停一下。”
沈序楼依言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贺渡下车:“你在车上等我。”
沈序楼乖巧点头,贺渡折身往便利店走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半透明塑料袋。沈序楼可以从这份半透明中模糊地看出塑料袋里装着的应该是两瓶灌装啤酒。
潮江大桥灯影绰约,桥上三分月色,桥下波光粼粼。
夜晚微凉的江风拂过贺渡凌乱的发梢,抚不平贺渡烦郁的眉头。沈序楼以为贺渡买来的两罐啤酒有一瓶是买给她的,但她显然会错了意。
自从来到潮江大桥上,贺渡就一直沉默着喝酒,现在她已经将第二罐啤酒拉开又闷了一大口。
沈序楼在一旁陪着她看夜景,也不说话。
很安静,空气中只有贺渡喝酒时的吞咽声。
‘咔嚓’
贺渡喝酒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她就将第二罐啤酒喝完又将易拉罐捏扁扔进了地上的塑料袋中与另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沈序楼想要开口,贺渡瞥了她一眼从一侧的口袋中掏出一淡黄色硬纸盒和一个深红色塑料小玩意儿。
沈序楼没看清,就见下一秒贺渡已经拆开硬纸盒从中抽出一根细烟含在嘴里,低头一手挡风一手用打火机将烟点燃。
贺渡吸了口烟,又瞥了一眼沈序楼。沈序楼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就像贺渡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都不会让她动容一样。
但沈序楼是有些惊讶的,她从没想过贺渡会抽烟。
她本人是不抽烟的,她也不喜烟味。因此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不抽烟的,就算有极少部分人抽烟她们抽烟时也会刻意避着她抽。
沈序楼没想过贺渡会抽烟,也并不喜欢别人当着她的面抽烟。可在此情此景,她不得不承认,贺渡抽烟的样子是极美的。
乌发与夜色相融,眉眼压抑着,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晦翳。月色清冷辉白,冷不过贺渡浑身散发出孓然冷气,白不过那张因休息不佳看上去跟要见鬼了一样的脸。星芒点寒,映入那双与之交相辉映的眼眸倒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白与黑、冷与寒之间,那双红唇尤显妖孽。是的,妖孽,妖而不媚,孽而不贱。如玉如饰的手指指间火光一点,张口咬住细烟吐出一片云雾将贺渡的神情笼在其中,徒留一场无边缥缈而又模糊不清的幻梦。
沈序楼承认,每次当她自以为有些了解贺渡时,在下一次接触后又会清楚的认识到,她对贺渡的了解不过皮毛。这人就像是一本经时光和经历久久沉淀过后的暗色影像集,在读过一页后就抓耳挠腮地想要阅读她的下一页。但是不行,这本暗色影像集是上满了锁的。这些锁有大有小,有的精致简洁有的厚重暗沉,但无论是哪把锁沈序楼想要打开都要费极大的精力,但她甘之如饴。
名为贺渡的影像集在沈序楼面前又展开了新的一页也即将次序翻开后面接连的几页,沈序楼可以想象在这几页上的锁该是怎样的厚重而生满赤红色的铁锈。
“我不想做老师。”
贺渡说。
“我讨厌当老师,很讨厌,非常讨厌。”
三言讨厌,沈序楼默然,她大概猜到贺渡有多讨厌当老师了。
贺渡皱眉,皱得很深。
很快,她又将眉头松开,又补了一句:“我不是讨厌老师这个职业,我只是自己不想做老师,你不要误会了。”
“我没有。”沈序楼说,“既然你不喜欢当老师又为什么要去考教师编联考呢?”
“因为徐彩玉女士想让我考,她做梦都想将我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彩玉女士是?”
“我母亲。”
沈序楼点头。
“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辈的同辈的、真心的虚情假意的,只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都可指点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活像他们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们说当老师好,工作稳定是个铁饭碗,以后好嫁个好男人。放假时间长,好服侍公婆,操持内务,照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