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情劫为天底下最难渡的劫难,我倒觉得不然。情字一诞生,劫与不劫皆为无解,渡与不渡都有收获。”无面转了转手指,文字从书中脱离出来,一横一竖一笔一划,神奇地变成了他们曾经经历的画面。
还是缩小版立体画面。
秦云雁看得入神,喃喃道:“这和阿锦的能力好像。”
“像就对了,来源都是那座黑历史馆。”
“黑历史馆?”
“一个我给起的外号。”无面道:“很少人知道那个地方,就算是隙间之人,知道的两手就能数过来。”
“阿锦知道?”
“他异能的依凭,自然知道。”无面如老师那样说着:“掌握一样能力最基本的就是弄明白其所有底层逻辑,包括但不限于灵力的运转与异能存在的条件。”
“受教了。”秦云雁知道这是在教自己异能掌控,做势要行礼。
无面却打断了他:“还没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
书上的画面再次变换,重现了当年锦书被五大组织加妒倚面围剿的画面。中心那个小人的身体渐渐散去,喃喃道一句:“对不起。”
完后周围的一切被泯灭,无面的身影也出现在画面里,将他带离。
“在我看来,锦书在隙间的这百年时光之所以活着,到处流浪找寻自己的过去,全全是因为情之一字。你也见过他代表自毁的那个灵,很强,在没被分离出来之前与其他情绪一直是一半一半互相争斗,很多时候还会占优势。我问过他为什么在我见到他之前他没死,他说他潜意识里知道有个人在等他。”无面喝一口汽水,继续道:“他因情而活着,在这隙间受活着的苦,为追寻过去的缘三番五次耗尽自己的灵力动用【档案馆】,在走火入魔的边缘蹦迪,每次救他都得花好大力气……”
无面吐槽了很久,最后总结了一句:“要不是他把自己捣鼓成了现在这种有点本源就能无限繁殖的特殊灵体,连我都救不了他。”
秦云雁刚想答谢,又被打断。
“又说远了,好在找回了你,这道情劫的灾也算落下帷幕了。他过去过于执着,往死胡同里钻,自己堵上了很多条路。现在好了,依他的悟性与天赋,修行之未来无阻。只不过……算了,这个一会儿再说。”无面抬起头,用那张与秦云雁一般无二的眼睛平淡地注视这位吐槽对象的对象。
“可你呢?如何看待你的情与劫。”
无面要听秦云雁的看法,由此便能窥见这人的心境。在她看来心境不稳的早早送回原世界吧,不然在隙间这个鬼地方待着就是找死。
面前这人要是扛不住还要连着锦书一起疯魔,再加上锦书身上的因果,损失太大了。
秦云雁扛着这平淡的审视,慢慢饮一口茶,道:“渡劫什么的是神仙的义务,我是凡人,他救我育我爱我都是我的幸运,和谈劫字。”
“在我这凡人与神仙并无区别,不过是个称谓。活着又或者是死了都可被称为修行,遇到的事情都可以称为劫。”
“那如你所言,情劫无解,无论渡与不渡皆有收获。我如何看待情劫又有什么区别呢?”秦云雁同样平淡地看回去,坦坦荡荡。
无面微微笑了笑,“我听说你等了锦书十世轮回,不觉得苦吗?”
秦云雁摇头,手中茶水的水波一圈圈荡开,全都是完美的圆圈,同心圆一层叠一层,未有缺陷,功德圆满。
“这第一世是我们的缘起,他命不久矣,说山水之中自有胜他者,让我不必挂念。天师说未来我们会再相见,我便弃了随他而去的念头,守百姓江山,走他想让我走的道。中间八世是见他让我去见的苍生,让我去找自己的道。我见了,并无一人一物入我眼。我悟了,更加确信他就是我的道,一日日盼着重逢,又怎会苦。这辈子我们重逢,又知道我的坚持未白费,处处有回响,只有欣喜。”
“换句话来说,我爱他,他爱我,这就够了,我平生所求只有这个。若爱他是劫,永不解又如果?”秦云雁放下茶杯,发现无面的笑容放大了许多,从中他读出了欣慰。
“如何看待乱世与盛世,又如何看待秩序与混乱?”
这是在说隙间的情况吗?秦云雁想,他依照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答:“同一空间以不同时间而同在,同一时间则以不同空间并存。盛世有盛世的秩序与规矩,乱世有乱世的混乱与机遇,无论怎样都有活下来的方法。说白了,不过是对立又易于相互转化的两面,我经历过也缔造过,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若偏要二选一呢?”
“那就中庸,看看这天平朝哪边倾斜。”
“我以为你会选乱世,听说你很擅长将乱世变成盛世。”
听谁说?秦云雁有些意外,也只能是听阿锦说的吧,他怎么还说这些陈年旧事啊!有种被翻了相册的感觉。“我是无所谓的,什么救百姓于水火也干过不少次,但我更宁愿他们从不在水火中。极盛易极衰,还是中庸最好。”
他的责任感仅限于自己手底下的人,一国之君则管一国,一方豪强则管一方,一公司领导人则管一公司。最开始人都挺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做大做强创造辉煌,尤其在乱世。
所以秦云雁更愿意少点事,平庸些。
无面的笑容愈发和蔼,赞同道:“中庸最好如果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
她合上书,四肢忽然如沙子般散落一地,紧接着一生二二生三,房间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许多的肢体,有男女老少飞行走兽神话传说,各式各样的肢体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而在其中央的秦云雁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肢体又变成各种器官异位的神兽怪物,像什么龙首凤尾的麒麟,鲲鹏的骨头架子,披着岩石皮肤的三足金乌……有种捅了精神病窝的荒诞美感。
“接受能力和胆量都不错。”无面恢复了正常,又是秦云雁那张脸。
秦云雁捏起桌上的点心,就着茶尝了尝,也评价道:“味道不错。”
他知道自己的考验算是通过了。目的心性胆量都没问题,结合阿锦和那个阻拦的墙的态度来看,似乎还考对怪异的接受程度和对隙间的接受程度。
似乎身处隙间的人都不大愿意让别人也来趟这浑水,这地方有那么恐怖吗?
秦云雁抬手与无面对视,那慈善的笑,让他忽然幻视老丈人审女婿,这种情况他十辈子都没经历过,忽然有点紧张。
“有品位,我自己做的。”无面笑道。说来也神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沉稳淡然,一个噙着和蔼的笑。
秦云雁忽然想起“锦书”这个名字是面前这人提出的,问:“你喜欢书?”
“算是吧,客栈一楼的图书馆是我的。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对你掌握异能只有好处。”无面又往汽水里加了一片柠檬,清香与雨的湿润混在一起,莫名和谐。
周围的场景缓缓变换,一切奇观消失,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会客室,雨则出现在了窗外。
无面隔空朝秦云雁的耳垂一点,那耳饰忽然暗了下来,她淡笑道:
“你应该很想问问锦书的情况吧。不用紧张,只是让他暂时听不到我们的谈话。就当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
就算秦云雁本来不想问,无面刚才那些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也足够勾起他的兴趣。
秦云雁闻言放下茶杯,没有让碰撞发出声音,点头平静道:“看来我通过了测试?”
“事实上,”无面恢复了自己的样子,声音中含笑:“锦书把你带回来这件事本身就够了,刚才只是我的恶趣味。”
“啊?”秦云雁惊讶地微微张嘴,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锦书的那句话,“有意思,隙间都是这样的人吗?”
“差不多吧,一群神经病。”无面用食指抵在手掌上,中指以食指为轴画了个圈,道:“咱们原归正传,你真的不好奇锦书的情况吗?”
秦云雁没有评价这个谐音梗,“说不好奇当然是假的,但若他不想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知道呢?”
“那若是这关系到他的生死呢?”无面浅笑着,一步步提出诱惑,将天平向另一边偏倒:“这可不算什么秘密,我们这帮人基本上都知道。而且,他又不会因为你关心他而生气,不是吗?”
秦云雁沉默不语,他经历过这种情况,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被濒死的恐惧蚕食,脆弱的神经在陪伴与解脱之间徘徊,最后竟是让自然灾害给了个痛苦的解脱。
他曾只能痛心地看着,甚至有时自己的行为也会成为对方痛苦的源泉。而现在……秦云雁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纹路换了又换,只有姻缘那条线毫无分歧,深深刻在手掌之上。
“可以挽回吗?”他问。
无面的话玄而又玄,并不给出准确答案:“过去非永恒存在,现在正在发生,没有人能真正看到未来。”
并非现在出问题吗?防范于未然也是好的。“那麻烦您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