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绑成一字型。腰上的枪还在,也不知道是没搜到还是搜的人又给放了回去。
位置从左边变到了右边,应该是发现了又给放回来了。
绑住自己的罪魁祸首还在系绳子,麻绳与木头的摩擦声准确地传到他耳朵里。
还有风声,中间夹着些爆炸的声音。
“醒了吗?”系绳子的那个人小声问,并将一节麻绳递到了秦云雁手里。
“先别拉,这个一拉就开,脚下的也是。”那人补充。
秦云雁晃了晃脑袋,清醒之后他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赵泉。
相比于之前多了几分风霜的哑意,但本质没变。
套头麻袋被扯下,秦云雁刚想说话就被灌了一嘴风,他向四周看了一圈,他在一个长方形的台子上,大概宽五米长七米的样子,四个角都插着火把,他此刻被绑在一半长方形的中点上,再往下看是一片黑。
“你在祭台上,别瞎跑,这儿挺高的。大概半个小时后顾闻末和大祭司就会回来。”赵泉起身,秦云雁看见了他被面罩遮住的半张毫无生机的脸,像是个机器人那般毫无血色。
“你还戴着这防咬器呢,真当看家犬了?”秦云雁欠揍地调侃道。
赵泉看着像想揍他,紧绷的拳头最终松开,将面罩摘了下来。
风衣飘荡,赵泉比秦云雁上次在犯罪侧写上见到时沧桑不少,颧骨更明显了,脸上多了道疤痕,在额头上,看着像是被砸的。
“一会儿我尽量帮你把侍卫们引开,东门那边我也配合那个女警察开了绿灯,你尽量撑一撑。”赵泉剥了块糖喂给秦云雁,小声又慢条斯理地说。
秦云雁嚼着糖,动了动手腕,发现赵泉绑的不紧,给了他活动的空间。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以前的同窗、同事,轻声问:“你怎么回事?”
声音很淡,随风似乎飘散了,碎片散落在千疮百孔的心上。
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赵泉沉默着抽着烟,无光的眼眸看着星空,吐出一口浊气。
他说:“浑浑噩噩的,醒一阵睡一阵,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赵泉是在两年前见到秦云雁和贾晴的时候醒的,但每次醒都只有一小段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外太空中,怎么走都在原地不动。
一个深陷泥潭的人,那淤泥已经漫到了他的胸口,无论怎么挣扎都在加速死亡。
直到年前那次惊梦,他才最终醒了。
“贾晴去找你的坟了。”秦云雁告诉他,同时别开头躲烟味,他不想再让幻想中的锦书出现在他面前了,秦云雁更想看见真人。
赵泉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帮我找个好墓地葬了吧。”
“你不想回来吗?”
“想啊!当然想。”赵泉吸了两口就把烟扔到火里,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接着缓过神继续说:“可我回不去了,我沾了毒,又杀了人。”
他看向秦云雁,秦云雁看见一个绝望的人,看见一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蛀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松树。
他说:“我怎么回啊?我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虽说清醒的时候不多,但每次清醒时都能记起自己这几年干过什么。
“云雁,你知道吗?他们为了测试我是否被洗脑了,将我的父母绑来让我……唉……”赵泉又拿出他那盒烟,这次没有抽。
他看着风向,找到台子的下风处。憋住气将那盒烟一根根都扔到火里,白色的烟随着风向下飘去。
“这鬼东西你觉得你能戒掉吗?”他问秦云雁。
“能吧,反正死一回换个身体也就没瘾了。而且我真正想要的都在身边了。”
赵泉扯扯嘴角:“真好。我永远都得不到了。”
等烟散没了,赵泉又走到秦云雁跟前,帮他把绑住腿的绳子松了松。再抬头,秦云雁看到了他眼底的晶莹。
“我粗略算了一下,直接或是间接死在我这双手下的人有四十多个。”赵泉举起他那双布满创痕的手,秦云雁记得之前贾晴吐槽过赵泉一个男的过得比她细致,手很滑,抓都住不住。
现在这只手的摩擦力足以徒手爬墙了。
秦云雁一点也不擅长煽情,把嘴唇上的死皮咬下来,嘬了口血,他现在又喝又饿。他感受到喉咙部位肌肉的压迫感,只能慢慢道:“只能说不愧是你吗?到哪都是业务能力一流。”
赵泉被这一句逗笑了,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他笑骂一声:“滚。”
最开始是低低地笑,后来泪也出来了,他抹了把眼角,自嘲着说:“让晴晴别照着哥找对象了,md,没什么好人,都不如哥。”
北边炽烈的光冲向天空,是一枚信号弹。
“成,基地现在是顾闻末的人控制了。咱俩也准备一下,他要来了。”
赵泉知道这是新党的将领告诉何怜叶没问题了的信号。
“赵泉,你想回来吗?”秦云雁又问,黑眸如水潭般沉静。
这声音给赵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他想,还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社畜。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他摆摆手,最后看了一眼秦云雁,走向了黑暗。
秦云雁将嘴里的糖咬碎了吞下,伴着最后一丝甜味的消失,他目送着赵泉离去。然后懒懒地靠在身后的木头桩子上,等待最后一场戏目的开场。
风凉飕飕的,远方战火中央的高楼上,一个白色的牌位前缓缓出现一个人。
宁长安伸了个懒腰,手中多了一个无名碑。
她似乎不太情愿,嘟囔着:“谁也不许耍赖,我可记得牌面呢,等我这边结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