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对象,是叫秦云雁是吧,有种!非常好!”莫琅听了秦云雁把锦书催眠的故事后,笑得特别开心。
锦书睨了他一眼,“用不着你喜欢。”他翻身出了吧台,拢了拢衣服,抬腿要上楼。
“开会叫我,我先把他这封印破了去。”
“强行破开会对异能拥有者产生反噬的。”
“我知道。”锦书三两步上楼去,衣摆消失在楼梯尽头。
他的房间内多了一扇他不熟悉的门,是石质的,与周围的木门格格不入。推开,是一片灰白色的废墟。
如硝烟过后的战场那般死寂无声。
锦书深吸口气,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呼呼大睡的身影,四肢诡异般拉得很长,头上盖一个比头都大的贝雷帽。他很快认出来那是隙间里一个有名的修复大师,叫阿缮。业务能力没得说,但常年把工作拖到最后一天才做。
倒头就睡,不到deadline根本不醒。
锦书感知了一番,这里没有记忆。转头要走时,踢到地上的石头,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半边脸。全白的眼眶中没有丝毫怨恨,慈悲地看着他。
有点惊悚。
锦书沉默两秒,眼不见心为静,去了隔壁闭关室。
一片白色之中,他入了定,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以他为中心,磅礴的识海中泛起了水花,一圈圈荡出去,翻起了滔天巨浪。两个明显的圈也出现在他脚边不远处,将他困在原地。
圈无形无色,但身在其中的人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锦书尝试着伸手过去,上方没有无形的墙。抬脚出去,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飞速向后逃跑的云,呼啸的空气,一望无际的荒野。锦书坐在车里,死死踹着油门。
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在秦云雁被绑架那次他驱车去追的路上。
他刚看到消息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飙车去追,还那隙间的科技改装了一下那辆可怜的商务车,导致那车回去后就报废了。
方向盘的质感很真实,能正常碰到,和他异能那种一碰就跑的幻影完全不一样。
这是让他再救一次?
锦书还没搞明白,就看见熟悉的厂房。
停车、缴枪、扔粥,救人。
抱住秦云雁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飞驰的车里。
耳畔回响起秦云雁的话:“有时候做一些与迫切希望相反的事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锦书揉了揉眉心,他当时希望什么来着。
他希望秦云雁平安无事,好好活着。
“我真欠你的。”他抿着唇,一锤喇叭,恶狠狠停在厂房跟前,抬手夺了枪又把人砸晕。
蹬着车顶翻上二楼,从背面两枪崩了绑匪,笔直地立在秦云雁面前。
那双晶莹的眼眸看救世主般仰视自己,纯净又带着几分令人可怜的希冀。
有意外,有疑惑,唯独没有害怕。
锦书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碰触那苍白的唇,温声道:“好孩子,闭上眼睛。”
那人听话地闭上眼睛,比锦书被催眠那次还要乖。
一声枪响过后,锦书回到识海,身边只剩一个圈了。
他盘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发抖没有红色,但越想越气。
【画地为牢】应该是以执念为锁链,困住其中的人。
是怎么走也走不出的迷障,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原地转圈,直到最后连呼喊都做不到的自我沦陷。
是当年糊里糊涂地做,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做、所求为何的迷茫。
是诛心,是用自己的手剖开曾经的心脏,书写每一声跳动的序言。
希望之事未成,或者未达到理想效果才成执念。是念念不忘可无法挽回,是反复复盘发现当年的选择为最差解,是无数失眠的夜里回荡的哀声。
这算什么?不过是想让一个人活着,还成功了,对后来也没什么影响。他是不是还得谢谢秦云雁,给他留了个新手教程?
许多莫名的情绪在脑海里激荡,也不知道掀翻了多少往事,古老的风铃轻轻摇晃起来,传出旷古的歌。
锦书向前走一步,走入自己孱弱的身体里。
他试了一下,无法使用异能,无法调动灵力,只能以事件发生时的状态破牢。
高轩白玉栏杆,盘龙金柱,从官传唤,百官就位。他站在百官之首,静静听身后人对他的控诉,低头不看阶上顾雩风。
或者说就算他抬头也看不清了,长阶太长,他的眼又太模糊,只能看见亮晶晶的一片。耳畔官员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也朦朦胧胧的,仔细去听还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锦书被从内里传出的阵阵刺痛晃得头晕,费了一番心思才站稳。他太久没这么疼过了,大脑又是自动淡化那些不好的记忆,他都快忘了那份倔强与痛苦了。
离他最近的官员明显是知道他的情况,从后面伸手扶了他一下,小声问他还能撑住吗。
他听不清,人又在后面读不到唇语,只能挺直了腰板以作回应。
什么擅调禁军为私用,什么错改科举误书生,什么挪用国库为私用……
被税制改革触动的老牌贵族,本来就跟他不对付的新士族,想要踩着他迅速崛起的寒门学子……男男女女、各路大臣的指责噼里啪啦砸下来,宫城门外甚至数千书生长跪不起,为废荣沧请愿。可这些都砸不弯他的脊梁,荣沧赤条条一个清白的人,没有任何牵挂。
这里面有些事是他做的,有些事不是,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最开始动手的那些人是荣沧自己示意的。
这是一场大戏,是荣沧为顾雩风量身定做的剧本,整幕戏最终的目的是,让顾雩风把在荣沧手里兵权和行政权统统收回,让荣沧这个角色跌下高山。
他要趁自己死前,替顾雩风铺一条没有人能阻碍他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