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道:“没……”
锦书见他这样就知道对方一点没听进去,也就停下来自己的长篇大论。
他叹气:吾儿叛逆甚伤我心。
锦书无论哪辈子都没当过爹,所以收了这个从某种程度上跟一张白纸似的徒弟,就当儿子养了。
“不在隙间,等回头我带你去那边见见。”
对于现在他俩甚至连关系都没确定下来这件事,锦书觉得一点儿也不要紧,对方不愿他就追,追他个千八百年的,他耗得起。
然后就被白亦墨一口回绝:“不,无时。”
“要回绝也要等一会儿再说,起码让跟你对话的人理解为你思考过后才拒绝的。如果是仇人的话倒是无所谓。”锦书说累了,开了壶果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又拽着白亦墨的外袍发牢骚:“这就是你用雳猫的轻玄造的衣服?黑色不好不衬你,回头去染个其他色。还有跟你说了用其他人的东西要克制一些,人家告状都告到我那里去了。”
“说过。”白亦墨面不改色。
“不是说了就能随便用,之前那个仓库随便你造是因为那是我的。用了他人的东西要知道回礼,记得给雳猫送点他喜欢的。吃的就算了,咱俩的手艺都不咋地。”
白亦墨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将衣袍脱下,搭在椅子上,同时将一个浅驼色的笔记本放在桌上。
胳膊一动,上面各种各样的手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锦书看到那个笔记本就头疼。
“说吧,这次琢磨出了什么?”他将酒放下,活动了下脖子,知道又是一场恶战,“好好说话,不然效率太慢。”
白亦墨是能相对正常说话的,锦书一个字一个字,甚至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的。但他对于其他人怎么理解自己无所谓,只在必须让别人明白的时候才会好好说话。
不料白亦墨又翻出了一个盒子,推到锦书面前。
白发青年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道:“礼。”
锦书拿起那盒子,有些重量。他没有拆开,只是欣慰地笑了下。
“终于有点长进了。”
看对方收下了礼物,白亦墨才开了口:“我又能碰到那些线了……”
……
“……最近先巩固吧,心急才容易误事。”锦书为白亦墨疏导完,长舒了一口气。
白亦墨却摇头:“祂开始抓人,正式游戏开启,不能等了。”
他的胳膊上绑着一个有些旧的白色无装饰小包,长方形,大概能放下四分之三个手机。锦书第一次见到白亦墨的时候这包就在他身上,就算换了无数的衣服,这包也一直不肯摘下来。
里面似乎是空的,也有可能有东西但从外面看不出来。
锦书知道自己徒弟的过去,这小子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太吓人了,吓得他直接用没稳定下来的本命异能把这小子的过去都看了一遍。
他最开始只想知道是谁暴露了自己而已。
结果就动了恻隐之心,别人一劝,就把这小子收成徒儿了。
“要回去啊……那就去吧。”锦书自己也是被过去困住的人,不会拦着别人破局。但……锦书身边出现三十五根扇骨,白亦墨手里的扇骨也飞出,组成一面巨扇,扇子晃动,面前出现一个画面,似乎是线断网毁的结局。
锦书叹了口气,又抽出来个扇骨,这次上面有一只白虎。当年捏成白虎的那部分灵体里带的是护短加上谨慎的情绪,平时也没机会用,正好塞给小孩。锦书又拿出来个盒子,里面躺着个白玉银丝耳夹,耳夹不大,但做工精巧。扇骨化成一道光,附在耳夹上。
这玉是锦书之前在隙间的拍卖会上买下来的,后来托玉雕大师帮忙做的,正好送小孩的。
白亦墨特别这种亮晶晶的、精巧的小饰品,他自己也会做。
“回礼,别人送你礼物要回礼,你送别人对方也要给你回礼,若只是一方一味地付出,关系是维持不下去的。”锦书将盒子放在白亦墨手心,语气平缓地教着。“喜欢吗?”
小白打开盒子仔细观察一阵,眼睛越来越亮,重重点了点头:“嗯!”
锦书又揉了揉他的头,“我得回去找你师丈,回头我拜托雳猫陪你去,有事我的灵会通知我……【归墟】我不让你学你也偷摸学了吧?”
小白同学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嗯。”而且很骄傲,满脸我学会了,我很厉害,求夸。
“很厉害。”锦书笑着夸了一句,伸手捏了捏白亦墨的脸,把小孩白净的脸上捏出了些许红。“那你知道【归墟】和一般灵体自爆同归于尽的区别吗?”
白亦墨眨了眨眼睛,白色的睫毛像个小扇子,扑闪扑闪的。“范围更大、杀伤力更强。”
“这回错了哦,答案是一般自爆是同时间所有灵体开启毁灭程序,一旦开始,无法停止,而且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归墟】是分层级的,由外向内一层层与敌人一同湮灭,先是灵力、异能,最后才是最核心的灵体。”锦书捋顺了徒弟的头发,笑吟吟地点出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身边有关心你的人,是可以救你的。”
锦书也是因这个才有机会被无面救下,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记住,这次的重生游戏,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锦书的眼神中有对于晚辈的劝谏,也有对过去自己的安慰。他这个徒弟跟他很像,不是性格,不是经历,是如开弓之箭般的决绝。
一旦决定了什么事,谁也改变不了。
他起身把小孩带到了自己怀里,温声说道:“就算他们不要你,那个人不爱你,你也是我的宝贝徒弟,有家可以回。”
所以锦书只能在小孩没决定走向悬崖之前给他另一条路。
白亦墨在锦书温暖的怀里“嗯”了声,贴着肩膀上的布料蹭了蹭,又问:“师父,天下与一人,如何选?”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并无对错。”
“为什么?”
锦书绕了绕小白留到肩胛骨的头发,温声解释:“人活在世间,有不同的经历与责任,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不相同,自然要做出不同的选择。有得必有失,以我为例,我放房间的书你看过了吧,我为荣家子弟,生我着慈母也,养我者天下百姓之赋税也,育我者诸子百家之精华也,我的身份就决定了我的一生都会跟北恒绑在一起。所以经历那些苦难后,我必定为家人复仇,还百姓太平。天下排在所有事前,所以我必然会负了你师丈。”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没有过犹豫,也不该有犹豫。他先是北恒的孩子,后是被给予厚望的家人,最后才是他自己与某人的爱人。
但现在北恒早化作历史,家人的仇已报,他只是锦书,该去赴一场久违的爱情盛宴了。
“可以怨吗?”白亦墨问。
这个问题锦书也早就想过:“当然可以,有爱就会有怨,理解和怨也可以同时存在,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能怨?因此毁了对方的计划也是正常的,只是你要考虑后果。”
他随便秦云雁怎么怨他,这次回去后就算让他放下所有自尊与骄傲去求他也甘之如饴,能重逢就是最好的事,剩下的又算得上什么呢?
“什么后果?”
锦书想了想,还是拿他和秦云雁之间举例:“你师丈登基之前就问过我,能不能囚我。我告诉他可以,但我会伤心。他就放弃了。伤心就是后果,你师丈不想让我伤心就没有做,我知道他的为人,他理解我,所以啊……互相理解、双向奔赴真的很重要。”
他记得那天晚上怎么都找不到顾雩风,问过才知道那人跑到大殿的屋脊上看星星去了。他让人搬来梯子上去,对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阿锦,我可以把这里都烧了吗?”
顾雩风对这座牢笼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母亲自杀那时的大火。
荣沧坐到他的身边,也不顾夜的寒凉。他说:“可以,不过烧完之后还得重建,到时候劳民伤财,国库也不太充盈。”
“那就是还没到能烧的时候。”顾雩风点了点头,身上的衣服从内到外渗着凉,也不知道坐多久了。“你能陪我吗?”他又问。
荣沧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答:“尽我所能。”他其实没撒谎,两年已是极限。
“那……我想让你留在后宫,可以吗?”一般来说皇帝说这句话是想卸对方的权,但顾雩风那时候没这个意思。
“可以。”荣沧其实觉得那句是表白,但无论是表白还是威胁他都欣然接受,因为他知道怎么样能兵不血刃转化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我会伤心。”他轻声说,像个绑了明显诱饵的鱼钩。
“当我没说过吧……”顾雩风轻轻靠向荣沧,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当时荣沧就想啊,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可寒鸦惊扰静夜,他的身体也受不住任何外来的侵扰了,寒气像无数的刺,飞速穿过皮肤,将五腑内脏都冻穿。他吐出口气,连白雾都没有。咬着泛白的嘴唇有些抖,“去寝宫睡吧,喝点姜水,明天还要登基……陛下。”
……
“恨他吗?”白亦墨的问话将锦书拉回现实。
闻言锦书笑笑,“不恨,我当时若是身体健康,随他怎么囚。因为我有任他肆意妄为的资本,他也有分寸。雄鹰不怕笼子,它只要得了自由就可以自由飞翔,可残鹰怕,它飞不动了。所以啊,这些都不是一次是或否决定的,有时往后看来时的路,发现面前早已毫无选择。你要学会理解,也要学会变通。”
他松开了怀抱,去盯白亦墨的红瞳,似是在检查功课。
“知道了……”白亦墨挪开瞳孔,言语的谎言被动作出卖。
锦书叹了口气,最后揉了揉白亦墨的脑袋,“希望你是真明白,算了,你随便玩去吧,我给你兜底。”
自己家的小孩自己宠,总不能让野花野草欺负了去。自己不护着,不然抱希望于未知的奇迹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