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锦书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但隐约间,他看见了顾雩风的脸。
秦云雁捧着刚出炉的肉夹馍过来,就见锦书错乱的瞳孔。他赶紧把肉夹馍放到袋里,轻轻拍了拍锦书的背,不经意间画了个圈。
“怎么了?”锦书听见一个声音问。
“没事,眼花罢了。”
这天的晚上,他罕见地没有看到自己的记忆。锦书看到一串连环画般的电影情节。
最开始是连绵的清水,峻峨的高山,两只木屐,一根竹仗,那人行于大江大河之间。从青丝到白发,那人笔下的山水林田湖草沙悄悄消失,一个失落的背影代替了壮丽的山河,不曾回眸,但一定是个倾城美人。
“阁主,您为什么不画山水了?”
“皆不及他。”
大火轰然而起,挂满卷轴的高阁也受不住这天生的相克之物,那个与仙鹤同行的老者也葬身火海。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僧人途经此地,为他诵了次佛经,捡起残垣断壁下奇迹般剩下的半截画卷离去了。
他在雕一尊像,在一处无人的天然石窟中一锤一凿,偷溜进来的光辉将溅起的灰尘打成金色,落在那人已经蓄起来的发丝上。
可未曾完工,那人便圆寂了。
沧浪起,高高的帆掌控着风雨,将阔气的商船送至岸边。码头上有许多人,他们不顾风吹雨打,也要等这一艘救命的船。
“元大人回来了!”他们齐齐高呼,甚至有人在称万岁。
为首的中年男子不等停稳便快步下船,将那些人扶起来,声音在雨中也照样清澈:“我只是把种子带回来,要活着还是靠你们自己……有人见到过他吗?”
“回大人,没有。”
风再起,又回到了苍茫的海上。
“行主,朝廷在追杀我们。”
一声叹气,“罢了,这辈子也找不到他啊……”
一道滔天的大浪翻涌而起,将桅杆打折,商船沉海。
一颗颗羸弱的小树在风沙中飘摇,它们从中央荡开一层层圈浪,捧着中间的古树。一个独腿的脸被炸毁了的男人叼着麦草,正慢悠悠地给它们浇水。
小树长成了树林,男人变成了老头,靠在中央参天的古树上小憩。忽然,发动机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拄着拐杖快步冲过去,却被西装革履的人们打晕在地,活活掩埋死去。
“这么好的树,一定很值钱。”他们的目光停在那棵古树上。
“煤和树太低效了,造成的污染也太严重,我们要做就做高效清洁的能源,把他们狠狠甩在后面!”会议桌尽头,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慷慨激昂着:“联合政府的无能将能源产业送给了那群虎狼之徒,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受他们的打压,端着茶水等那一点小费。现在是乱世,乱世出英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脚步,就看我们能爬到什么样的高度!”
“是——”
风沙又起,这次是远远而来的驼铃声。
“老板,住店!”
“说了我不是老板,只是个在这里避世的胆小鬼罢了。”屋舍的主人摇着扇子,懒懒地在院子中的躺椅上晒太阳。
商人将骆驼拴好,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最近这条路开通了,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赚钱多容易,我现在种点小菜自给自足,不想再忙活了。”躺椅上的人明显不听劝,转身继续睡。
“可来往的人多了,帮你找老婆的人也多了啊!”商人显然是知道他的软肋,一针见血说道。
那人坐了起来,像是思考了一阵,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你没救了。”
“我一直这样。”他耸耸肩,黑眸转了转:“那我这酒店就叫相逢吧。”
“为什么不叫重逢?”
“因为我没见过我老婆。”
“……”
场景变换,这次是一个简朴的办公室。敲门声响,一个年轻人抱着文件走了进来。“部长,这次国有改革只剩相逢酒店和长宁能源那边还死咬着不肯松口。”
“没事,我去一趟就行。酒店倒是没什么,但能源产业必须由国家控制。”桌子后面的人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眶。
“特异司改组特殊事件部的提案怎么样了?”
“如您预想的一样。”
“那就好。”
日历一页页翻去,一只手在百忙中抓住手机,接通电话。
然后是一声尖叫:“什么!挖到了恒文帝的墓!我去,我必须去!”
褐色的污泥之间,一柄断剑在小刷子的挖掘下渐渐露了真身,可那人却呆住了。
“快!叫救护车,桑老师晕过去了——”
锦书也快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会儿古代一会儿现代,前一个人的脸还没看清后一个人又冒了出来。没个规律!
睁眼刚想起身去洗把脸,又被一只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拦住,低头一看是秦云雁。
这家伙脸通红,浑身冒着热气,又发烧了。
体温计一量,38.9℃。
看见秦云雁哼哼唧唧,已经要开始说胡话的样子,锦书感叹:这坐办公室的身体素质是真不行。
他去找自己的包,找到客栈的治疗药,把人扶起来,掰着下巴喂了进去。
刚想去倒杯水,却被病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拽了回去。
那人像突然有了灵魂,连周身的气质都变了变:“我找到你了。”
眼中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如同将要爆炸的恒星,将绽放最后的荣光。
他似乎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锦书看着那闪烁的亮光,心脏的跳动声一如当年“潇洒半日”的激烈,他自暴自弃地想:我完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