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窄巷并排连着两户人家,门对面正对着别人家的院墙,四下里无遮无拦,一眼就能看到头。
他又走到十字口,视线左右一扫。
四户院门紧闭,路上空无一人。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一股子寒意沿着他的脊椎骨窜上了头顶,头皮一阵发麻。
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害怕。
好像自己只是慢了那么一步,她就像一条捕捉不住的影子一般,从指缝间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白,阿白!”
鸡皮疙瘩已经爬了路云和满身,他下意识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这种害怕的感觉他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听闻父亲的死讯,一次是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这是第三次。
他犹带病气的中气不足的声音,孤寂地回荡在空荡荡的巷子里。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情绪催得太猛,眼前忽然一黑,好像骨头被瞬间抽离,只剩下空泛的躯壳。
胃里翻江倒海,他匆忙扶住墙壁,弯腰脸对着地面,干呕了几次没有呕出东西来。
他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身后终于传来又轻又细的声音:“云和。”
路云和一怔,倏然转头,看到站在自家院前的阿白。
阿白不敢看他似的垂下头去,路云和一颗摇晃的心终于归了原位。
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阿白的肩,将她拥入怀中。
他明显单薄了许多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阿白压抑了许久的泣声,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反手将他抱紧,口中不停地念着对不起,声音越来越大。
此时此刻,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她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因为她一个人,路云和、陈郎中、阿晋,甚至阿兰,都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们原本该健健康康,祥和安宁。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从前的阿白,无论多么艰难,都只能依靠自己,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付出过什么。
破天荒头一次,阵仗就如此之大。
大到她承受不住,不知所措,担惊受怕。
她想过离开,或许她走了,路云和就能回到正确的轨迹上,继续他平静的生活,不用再那么辛苦。
她大不了隐姓埋名,等风头过去,再重新出来卖唱,将来依然可以实现,在旬阳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戏院的志向。
可是等冷静下来后,她又反应过来,若是就这么走了,路云和这段时间的付出将付诸东流。
他会伤心,会难过,会觉得被辜负。
后来,她得知莲花棚一直紧缠着济善堂不放,到了那时她才明白,自己彻底走不了了。
一种无形的枷锁牢牢拴在她的脖子上,紧紧勒着她无法呼吸。
可是现在,她忽然不想逃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沉沉地吐出来,呼吸归于平稳。
她平静地说:“云和,我决定回去。”
他惊诧、愕然,望住她的眼。
她平静,微笑,湿润的眼眶里,目光是那样的无波无澜。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会回去。”
那时的莲花棚将重新开门迎客。
路云和思绪万千,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现在、莲花棚不会再纠缠我们了,你、”
“那我也要回去。”阿白毅然决然道。
她离开他,缓缓朝前踱步。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若一旦发生些什么,就只想着逃,那和从前软弱的我将毫无区别,那样一来,岂不辜负了你们的付出?”
“我总想着要用金钱偿还你们,可是现在想想,那根本还不清不说,还是对你们高尚品格的一种侮辱,所以我决定作出改变,活出我原本该有的样子,我想,这才是对你们最好的回报。”
“你别忘了。”她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他,“我们说好的,要唱你写的《柳营曲》。雁卿勇敢逃离桎梏,迎接了全新的自己,而我,只有回去,才是新生。”
“若我自此隐姓埋名,放弃在旬阳城里开戏院的志向,攒够钱后,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离开这里——我不甘心,明明错的不是我!”
她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在他的心上,让他对这个女人再次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凝视了她许久,垂下头笑了,阳光融化万里雪原,开出漫山遍野的绚丽的花海。
“可是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
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