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她还不忘压低嗓音，让声线听起来粗犷一些。

因路云和每日都急匆匆出门，像踩着点似的，所以阿兰料定，他供事的地方不会太远，但她没想到，刚出巷子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路云和。

只见他推着一辆板车，车上放着三四个大木桶，在每家店铺门前停一停，就有小二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手中提个小木桶，有些是两个，有些甚至更多，要两三个人各提一两个，统统堆放在路云和脚边，就不再搭手。

路云和一边和他们寒暄着，一边提起木桶，挨个把里面的泔水集中在板车上的大木桶中。

他在做秽水夫。

在阿兰的印象中，路云和一直都是书生文人的形象，尽管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满身书卷气与傲骨，很难与秽水夫联系起来。

秽水夫是个很辛苦的职业。

这条街虽非主街，但后康的餐饮业一直都很兴旺。

实际上，但凡和娱乐消遣沾边的行业，在后康都很受欢迎，从事这些行业的人也不负众望，能把简单琐碎的小玩意儿玩出花儿来。

故此几乎每个店铺，日日都门庭若市。

出于对环境卫生的考虑，后厨没有积累垃圾的习惯，得时时清理，于是秽水夫下午收一次，第二天早上再收一次。

路云和因要守夜照顾阿白，清晨带阿兰习武，上午又要创作，上半天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所以才揽下了下午的活计。

好在早上收泔水的是个年迈的老翁，路云和在接下活计前，专程带着酒食去看望过老翁。

老翁捶着腰，步履蹒跚，正好腰疾复发，十分感谢有人能替他分担。

如此一来，便省了一场狗血的鸡飞狗跳。

阿兰到此刻才知，原来，支撑三人日常花销的钱，是这么来的。

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就热了，在路云和的板车经过她身前时，她忙转过身去，抬手擦掉脸上的泪。

想这么多天以来，无论蔬菜水果，路云和总是让她多吃，说他自己喝点水也就饱了。

偶尔买肉回来打打牙祭，他也从来不把筷子往盛有肉的盘子里伸，还时常打趣说，阿白偏偏昏迷着，错过了一餐美食。

他惯常与阿晋斗嘴，和阿兰玩闹，一团孩子气，如今阿兰才发觉，那些玩闹不过是哄他们高兴罢了。

是晚，路云和浑身酸痛地回到家，带着满身脏污。

他如往常一样轻手轻脚。

阿白就在一进门的厅堂的角落里躺着，由一面素色屏风挡着，尽管她昏迷着，他也还是怕吵到她。

可今日，他方走到内屋门口，正要拿出钥匙开门，后方就忽有一抹光亮靠近。

路云和疑惑转身，见是端着烛台的阿兰，另一只手里端着一只碗，“你回来了，先来吃饭吧。”

阿兰和往常一样温婉娴静，但不知为何，今日路云和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茫然地跟着她来到屏风旁，在桌边坐下，看着阿兰舀了一小勺醋倒进碗里，用筷子拌了拌，推到自己面前。

他一直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接过碗，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见她一直端坐在那里，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于是放下碗，正要说什么，就听阿兰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响起，叫了一声：“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