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用得桑皮纸。
林雾齐的鹿皮靴碾过地上有些被拆掉的桑皮纸屑——正是他封存陈茶的用纸。
“怎么了?”另一道熟悉的嫩绿色身影在阿源对面出现。
是高宴。
他朝阿源晃晃手:“忙的过来么?要不我们换一下”。
林雾齐深深看了眼阿源,阿源便移开脸,苍白着嘴唇向高宴摇头:“没事,不用换”。
“哦,你小心点,那茶船看着可贵呢,别让你家东家发现破损了,依他那刁钻的性子,到时候活剥了你都有可能”。
心如死灰的阿源:“……”。
林雾齐攥紧街边的石牌坊柱子,看着高宴用举着一个大茶壶给路人嘴里分茶。
他脱了上衣,腰间裹着嫩绿色的夹衣袖子,那截精瘦腰身晃得人眼疼。
“5文两包,免费试喝,童叟无欺!"高宴抹了把汗,汗珠坠在茶壶边缘。
“好!”
试喝的人群忽然爆出喝彩。
他看见高宴摸出个壶,往茶壶里倒了半杯白色的液体,浓稠的有点像羊奶。
高宴摇晃着举起茶壶,向蹲在地上的客人嘴里倒茶。
林雾齐瞳孔骤缩,高宴竟将茶汤拉出雪浪似的白沫——这手法他在番邦商队带来的西洋画里见过,唤作什么“奶...泡沫"。
哼。
像个杂耍艺人似的。
林雾齐冷哼一声,默默转身离开。
*
暮色如血,将林府后院的青砖地染成琥珀色。
高宴攥着粗布钱袋的手还在发抖,400枚铜钱相击的脆响震得他耳膜发烫。他蹲在石磨旁,就着最后一缕天光数了第七遍。
“四百...真是四百文!"高宴猛地仰头,后颈撞在冰凉的砖墙上,穿越以来困在喉头的浊气突然化作笑音。
铜钱从指缝漏下——这要搁现代不过二百块,此刻却沉甸甸压得他眼眶发酸。
挣钱太不容易了。
几个月前他还在实验室调配奶茶配方,如今指尖沾的全是粗陶碗的土腥味。
不过,他有一个发现。
大闫朝百姓的味蕾像蒙着层油纸,连林雾齐引以为傲的茉莉香片,在他尝来不过是掺了糖精的劣质香料,不经他的改良,今天的茶绝对不会那么畅销。
白日里集市的气味突然在鼻腔复苏,他晌午在街边吃的那个蒸饼,麦香混着土法红糖的焦苦,却让过路脚夫们咂舌惊叹。
高宴突然攥紧钱袋——这里的食品市场根本是片未开垦的沃土。
他笑了笑,想起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没办。
没有跟阿源结算工钱。
于是跑向前后院子连接的门:“阿源!"
无人应答。
高宴主动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
他看见阿源蜷在井栏边的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长,脊梁此刻佝偻着,青布衣襟洇着深色泥渍。
听见响动,阿源慌忙用袖口抹脸,可通红的眼眶藏不住,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水珠。
高宴走过去,摊开手心:“这50文给你——不,100文!"
他想阿源常年跟着林雾齐,50文肯定看不上,于是又追加50文。
话音未落就愣住了。”
“高兄弟……”
阿源沙哑的哽咽惊得高宴后退半步,“这钱……我不能要。"
说着,他伸手推开钱串,冰凉的铜板滚落青苔。
“往后……也莫要再找我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