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过了夏季,九月的阳光却依旧纯白得刺眼,扰乱的蝉鸣惹人一阵眩晕。
三米宽的水泥路上充满来来往往的行人,踩着自行车的学生拧着欢快的铃声向下坡冲刺,汽车是少数贵人才买得起的稀罕玩意,因此鲜有事故之虞。路边的早餐摊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不少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互相道早安,桃子贴着墙角一个人慢腾腾拖着脚步显得格外突兀。
这几天噩梦的内容越发清晰,以至于桃子基本无法入眠。只要她一闭上眼,身后如同贴着一双眼睛,打量着猎物一般,直直地凝视自己的脊梁,甚至家里的空气都不知不觉间混入一丝浑浊的腥臭。
现在的桃子宛如惊弓之鸟,随时绷紧了神经。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
“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啊……?”夹杂着不安和羞愧,她把视线挤向墙面,墙上被各种告示张贴地乱七八糟。
几张印着照片的寻人启事、香烟广告、牙医诊所的指引标志……还有一张画着鬼画符、写着莫名其妙台词的纸片。
“?……什么东西?”桃子停下脚步。
纸片上写着:
“你还在为奇异事件困扰吗?不论是墙上奇怪的霉斑还是身后跟踪的黑影,只需写明情况与联系方式即可获得帮助与解答!
“投递方式:”
最关键的地方却留着空白。
“??……这是搞什么啊……?”她不由自主吐槽。
将纸片的内容抛之脑后,桃子来到教室。
教室里一片嘈杂。
不论是擦掉板书的值日生还是聚集在一起同学,无不在狂热地讨论最近在所有传言中正处热门的失踪事件,或是十分流行的诅咒人偶,当然也有学生在讨论班上搬来一组空余的桌椅,猜测也许有新生要转学过来。
“早啊桃子!”桃子的好友雨霖回过头,她注意到对方毫无生气的面容:“……怎么了啊?你看起来脸色好差……哪里不舒服?例假?”
“我只是最近有点……不,没什么。”顾虑到就算把烦恼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桃子收回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但是……”
“好了同学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课铃响了。”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教室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打断了雨霖的追问,等教室里安静下来之后,“事出突然,接下来要介绍一位新同学。”
“还真的有人转学啊?”
“这不是刚开学吗,怎么这时候转学?”
“今天是周二,又不是周一……”
“男生女生啊?”
在全班惊讶的感叹声中,班主任向门口招了招手:“进来吧。”
随即踏进教室的是有着如血般艳丽的红发少年。
“你们好。我是德隆,取名的寓意是‘指明道路的光’。”少年一边用爽朗的声线作着自我介绍,一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接下来的学期里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袖校服,衣领整理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负在身后的双手戴着露出手腕的手套。
“哇,德隆?不是那两个有钱人家的其中之一吗?”
“咦……他怎么穿长袖啊?不热吗??”
“虽然长相还算不错?但不是我的菜诶……”
众人的议论包围,昶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没有一丝松动。
“座位先安排在最后一排,那个空着的。你去吧。”班主任指了指桃子旁边的空位,示意昶入座。
德隆昶应了一声,笔直地走向座位。
“你好。”少年友善地朝桃子点点头。
“你好。”桃子礼节性回应。
从昶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直到坐下,桃子的目光随着他移动,即使自知这么盯着实在不礼貌,但心中涌起莫名的——
寒意,或者说,忌惮。
少年给人的第一感同名字完全相反。
明明对方的举止和态度十分亲切,桃子仍然认为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为妙。至于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桃子说不上来。
就像——
就像看见母亲的身影变成其他东西一样,这位新来的同桌似乎也会发生某种改变。
纵使少年的外表与身份在班级里如此醒目,却没几个同学显示出好奇与好意,包括德隆昶这位当事人在内,所有人按照自己的步调上课、下课,仿佛今天同昨天没有任何变化。
这位奇特的转学生来校第一天就在课堂上睡觉,除了桃子几度忍耐自己呼之欲出的提醒,没有人在意他的举动,就连任课老师也只是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和刻意的无视不同,大家只是避开了不必要的接触。
或许,所有人在无意识中达成了共识——
不能与之扯上联系,会陷入不幸。
昶至少上午最后两节课没再瘫倒在课桌上不省人事,不过也谈不上认真听课。他就那样拄着下巴呆呆地盯着黑板,偶尔在课本空隙里记上两笔。
桃子时不时用余光瞥上少年两眼,当然并非完全出于警惕,她还有身为班长的职责,桃子作好了新来的同学有任何困难都会热心解答的准备——就算眼下昶未曾提出疑问。
“好,下课,都去吃午饭吧。”在铃声结束五分钟后,数学老师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收起讲台上的讲义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