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搭理张氏母女一眼,上了马车离开。
一路颠簸,王重五却心潮澎湃,不曾料到自己命运的转折竟来得这么快,就是这么一个很平静且普通的下午,他终于逃离了张家魔窟。
曾经躺在厨房里,无数次淌着泪恨自己软弱,放不下那点孝道狠下不了黑心一走了之。
今天,终于德孝两全,尽善尽美。
既没抛弃他娘,也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王重五泪眼汪汪笑了,然后一抹眼角,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得好好买点吃的犒劳自己,接着给娘好好洗个热澡,最后再等师父回来一起睡觉。
当晚,他住进了王家,虽然只是一间偏屋,但比厨房好,也比跟张家母女朝夕相处地好。屋子前还有一间小院坝。
他收拾妥当,把一切都安顿好后,搁屋里摆了个剑架子,还接了一盆水映着月亮,眼巴巴地等着他天上的师父下凡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夜,王重五睁着睡眼朦胧醒过来,发觉启明没有回来。
他是真没料到,神仙师父这一走,一直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
整整五年,杳无音信。
王重五都已经十四岁了。
偶尔想起,他都会觉得像梦一样。
说出去也没人信,我师父是柄剑,偶尔还会变成人逗我玩儿,谁信?没人相信。
时间久到,王重五自己都快不信了。
自己真的有遇到过这么脱俗的一个人吗?会不会只是做梦,又或者是听别人讲了个故事,记茬了恍惚了。
沈裴二位功成身退,大今如愿以偿没能打起仗来。两位前辈也确实对他倾囊相助,王重五如今也是文兴书院的小红人了,偶尔还会去平云沙野跟萧四公子射兔子玩儿。
可谓是十足的富商少爷模样。
正当王重五都快忘了启明的时候……某天一大早爬墙回家,正头脑很不清醒,昨夜里跟萧四公子去了香楼吃酒鬼混,醉醺醺地回来,见着院里杵着清风明月一人。
“谁?”萧四公子骑墙上,撞了撞眯眼睛的王五少爷,他读了书长了见识,现在把自个名儿都给改了,要叫人家王景瑞。
萧四公子也吃醉了酒,“打哪儿来的美娘子?五弟你不厚道,搁这儿金屋藏娇来着,连你兄弟我都给瞒得这般辛苦。嚯——这好模样,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
启明回头,王景瑞彻底直了眼睛。
气质如旧,却仿佛更远了,像蒙了层冬雾的雪松,容貌一点变化也没有。
“哎不是,咋的不是个姑娘。”萧则豫好失望。
神仙师父指尖一抬,萧四公子被他给掀了阵风吹了出去,啪嗒掉了墙外头,哎呦捂着屁股直叫唤。
王景瑞颤着嘴唇,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就是很意外。
苦小孩对安全感的那点依赖绝对算不上爱,外加上他在渐渐变好,所以启明消失后,心里难过一阵,也就被好日子抛到了脑后去。
王景瑞勾唇,神仙师父还是那么好看。
五年未见,年少时那点悸动,再次蠢蠢欲动。
他笑了一声道:“师父回来啦~”
而今改头换面,小时候的怯懦柔软气没了,多了些贵公子的油嘴滑舌,但撒娇卖乖的厚脸皮反而变本加厉。
下一秒,启明扯嘴,表情依然平静,一阵风把他也掀了墙脚,不过是在院坝里头。
王景瑞被砸得脑子懵懵的。
直到看他变成了剑,泡去院坝里一种莲的水缸,这才意识到他的神仙师父是真的回来了。
他莫名后怕,主要他还没摸清启明的性子。
——太淡了这人,忽远忽近,时暖时热,自己就跟吹了阵风似的。
吹过了就没了,甚至像是除了自己,以前的张氏母女和黄家夫妇都说记不清了。
太扯了,要不是那张相,王景瑞就得忘了他长什么样。
他其实都接受了。神仙嘛,救苦救难后就回天上去了,多半再也不会回来的,自己偶尔肖想一下也就算了。
屋里罪证满满,他还真去学了画,捣鼓了一堆当年临摹师父唯一那张相,心说得藏起来……
王景瑞一骨碌爬起来,看去水里一动不动的剑,连泡都没冒一个出来,心叫正好!连忙冲去了屋里把一堆画给收了起来塞了箱子里。
“嘶……怎么就回来了呢。”王景瑞叹了口气,莫名开始紧张,但是心里还是相当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