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书展回来后,康杜若似乎是受了刺激,加快了组稿的进度。尤其是之前几次提笔又几次推翻的全文开头,终于被她定下来了——就是那场领养活动。
在一句简单的“2023年4月25号,我随着梁夏来到了一个特殊的活动现场”开头后,她先描述了一下活动,文字并没有她当时的心情那样激荡,而是朴实、冷静,却更有一种清醒着的的悲凉。这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引出了梁夏,开始讲述梁夏的故事。
至于梁夏轮谈上的素材,康杜若早早就集齐了。但作为纪实文学,光听别人口述是远远不够的,康杜若还想更身临其境地感受梁夏的生活,所以,她提出能不能回梁夏现在的老家一趟,梁夏欣然同意了。
“到小梁家,别给人添麻烦。”在开车送康杜若去高铁站的路上,简渊不忘耳提面命,“有什么事都要征询小梁意见,别自作主张;问题能不能问,自己要多几个心眼,别口无遮拦;她养父母也不知道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你要……”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是小学生去春游!你要不要在我胸口再挂个家庭地址的牌子?”
面度康杜若的吐槽,简渊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变这么婆妈。只是,自从他知道了康杜若的身世后,莫名其妙的,保护欲就空前高涨起来,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他只好揉了揉康杜若的头发:“唉,可惜我没时间陪你去。”
“你也不用陪我,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作品。”康杜若默默道。想想她走到今天,几乎每一步都有简渊保驾护航,但至少写作这件事本身,她不该要简渊操心。可面对她的坚持,简渊反而喜忧参半:当初康杜若摆烂时,他看不下去;如今康杜若不摆烂了,他又不停操心,还真有些滑稽。
最终车停靠在落客台,简渊最后一遍叮嘱:“总之一个人在外面小心,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我随时恭候你查岗!”康杜若不厌其烦地保证,末了看了简渊一看,原本已经出了车门的半个身体又转回来,在简渊的唇上点下一个安抚的吻。后者却不容她一触即分,立刻搂住她的脖子,更缠绵地吻起来。直到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两人才分开,康杜若微微喘息着直视着简渊,最后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粘人精!”
梁夏的老家在离淞城800多公里的H省农村,算经济中等地区,所以还买得起孩子。如今她的养母已经去世,老家只剩养父一人,因为这次要带康杜若回去,所以在火车上,她又补充了一些自家的情况。
“我爸性格比较孤僻,不喜欢谈收养的事,要是态度有什么问题,你不要介意。”
康杜若自然懂这道理,她这次是以去梁夏老家附近的景点游玩为名义,显然不能光明正大地采访:“不过要是真涉及了收养的事情,你爸会事后找你不痛快吗?”
“没事,我无所谓。”梁夏淡淡笑了一下,“我18岁之后就外出打工了,现在很少回去,他有意见也碍不着我。”
这么说,就代表会被找不痛快。从之前的聊天中,康杜若就知道梁夏跟养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或许有人对此会很奇怪,因为既然是没小孩才买别人的孩子,那应该会对孩子呵护备至呀。可如果是真有爱心的人,又怎么会忍见一个孩子离开亲生父母,怎么会以非法的途径买卖孩子。就像那些把拐卖妇女买回家当老婆的人,又有几个是好丈夫?他们不过是把孩子、女人当成一件财产,本着“我花了好大一笔钱,可不能亏本”的态度对待而已。梁夏之所以18岁就出来打工正是这个原因,她的成绩本是不错的,但养父母从来没有让她上大学的念头,他们觉得把她养大,她就应该早早挣钱回报自己。
因此,越是与这个群体接触,康杜若对自己的身世就越能释怀。她是真的幸运的,毕竟她的养父母曾经认真培养过她。
两人先是坐高铁到H省会,然后因为班次稀少,他们又在火车站边住了一晚,转第二天中午的普快到了下面的县城,最后坐乡镇大巴到村子。等两人下了大巴,时间已近黄昏时分。
这个叫“罗社五组”的村子就在省道边上,一条土路通往村子深处。此时路口一户人家正在洗菜,一看到梁夏,立刻惊讶地招呼道:“哎呀小夏,怎么回来了?”
“嗯,带朋友去玩紫台山,顺路回来一趟。”梁夏简单回答,“大伯母,明天来家吃饭啊。”
康杜若便知道,这是梁夏的亲戚。果然,跟那妇女客套完,梁夏又跟康杜若小声介绍:“我大伯家,做蔬菜收购的。在我爸这边他家是最富的,不过背地里常拿我说事,表面亲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