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慎被赶出去,十七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世上就没有无理取闹做不到的事。
他将眼角的泪水挤回去,又迈着步子踮着脚小心翼翼从窗户那边顶开一条缝——没有人。
裴慎离开了。
他一离开,十七的脚步就轻快许多,提着衣摆一下扑在床上,把自己包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半夜里,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他睡得安心,从床头滚到床尾,从床上睡到床下……可第二天起来时,却仍然在床上,只是被人用被子包裹起来固定,像一条长长的毛毛虫。
蠕动了几下挣脱开来,这时外面雨停了,十七将窗户打开,小心翼翼探出身去看来看去,并未看到任何人。
凉风吹拂着发丝,桌上摆放着昨天被他拿去砸人的镯子与宝石,还有那件鲜红的外衫。
他:“……”
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镯子带回手上,自己去挑新衣裳穿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门口进来,隔着屏风唤:“小郎君?小郎君?”
十七应了一声。
是侍女。
只见她捧着一个木匣子,迈着细步绕过屏风把匣子放在桌上,然后打开解释:“这是昨日掉落的珍珠,下人们已经都捡回来串好了。”
十七颔首,像一只矜贵漂亮的小猫。
但将匣子交给他之后,侍女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犹豫着开口。
“……还有。”她道:“大人昨日在外忙碌,并非有意不陪小郎君,他对您的好,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千万莫要听信谁的胡言乱语,十余年来,府上无人能有小郎君这样的待遇。”
“……”十七移目:“知道了。”
“有什么事,还请多与大人沟通,万万莫要再直接动手……”
十七捂着脑袋送走了侍女。
他出门,裴慎今日也不在府中,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很奇怪——府中热闹许多,光是去小花园玩的时候就遇到了许多平日里看都看不见的仆从,也难为他们低着脑袋还能认出自己,上来就是“大人”东“大人”西的,裴慎虽不在家,但到处都是这人的影子,而那些人说话的中心也只有一个。
——不要怀疑我们大人,大人对你很好,很稀罕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
和侍女说得差不多。
十七捂着耳朵跺着脚把门关上,心想这仿佛鬼缠身的反复话语难道是裴慎对自己的报复吗?
……他们又不懂自己的难处!!
下午,裴慎回来了,表情很轻松,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一回来,下意识找寻十七的身影。昨天还以为这人偷偷跑出去了,故而才那么着急,谁知今天又没看到人影。
这次他没有再让人去找了,而是直接掏出那种小火苗,在一颗墙角的后面发现了蹲着躲起来的十七。
一片阴影投落,十七下意识抬头,刚好与裴慎对视。
男人意味深长:“……躲什么?”
十七:“……”
他被拽了起来,脚不着地,拽住他的人慢慢悠悠念叨:“尚书府上的小姐养了一只很聪明的猫,就是脾气差,尤其喜欢听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心情不好就踢碎案台上的花瓶。要平时也没什么,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踢碎了她最喜欢的那个。小姐知道了之后大发雷霆,虽然宠爱这小东西,但也觉得要给它一个教训,扬言要抓住抽一顿,猫听到声音后就躲在屋瓦之上,等到晚上才下来。”
“…………”
“谁知小姐熟悉猫,晚上堵了个正着,猫被抓到了。”裴慎将他拎到房间内:“你也养过猫,你觉得这种坏东西应该怎么惩罚?”
他好整以暇,优雅从容,垂着眼看十七弧度柔软的脸颊肉,眸中闪过暗芒。
十七微微掀起眼皮偷偷看他。
“瓶子碎了是瓶子自己没站稳,关猫什么事。”他移目。
“……瓶子没站稳。”裴慎笑了一声,俯身刮了刮他的鼻梁:“亏你说得出来。”
他的手过来时十七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只是鼻尖剐蹭,有些惊讶。
“看什么?”裴慎瞥了他一眼:“若要对你动手,我怕你先哭出来。”
说着按住了他的肩,在他耳边低低问:“那天晚上我们分明说好了的……是谁又和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嗯?这般挑拨之徒,不能轻饶。”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在耳侧,听得人头皮发麻。十七自然不可能把事实告诉他,而且这件事好像也没办法推脱到谁的身上——说猫的话,估计裴慎得觉得自己失心疯。
“……不告诉你。”这也是自己可能会说出来的话。
裴慎斜斜扫了他一眼,更加肯定是有人趁自己不在干了什么。
他拉着人来到内室:“换身衣裳罢。”
“干什么?”
“带你出去。”
裴慎眯着眼勾起唇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毕竟你昨天说的话简直伤透了我的心,我总该做点什么,证明一下自己。”
——美丽、自我、娇生惯养,霸道又任性,不开心了就要闹、吵架,还总是提起那可恶的、该死的前未婚夫。
……怎么还能一直念着别人?
他撩过十七侧边垂落的发,以一个极其近、极其暧昧的距离轻轻道:“带上你的珍珠项链罢,我还未来得及看过……这次就别带你那破猫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