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哇一身上的坚韧是不可否认的,他从风雨中漂洋过海的经历不需要向任何人彰显,哪怕是过去的自己,也不需要。
他深知自己坎坷的命运向来没有风顺的道理,既然苦难周而复始总会降临,那便积攒着足够的勇气以作自己坚不可摧的护盾。漫漫长夜无论是否走到尽头,都会从云端罅隙之中捕捉到一丝皓月遗留的微光。
更何况,柏闻晔回来了。
他在雪夜里唯一拥有的光亮与温暖,辗转七年又再次落回了身旁。
这何尝不是一种馈赠,赵哇一暗想。
彼时,他们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步入了艺术馆的最后一个展厅。
相比之前的各种诡谲荒诞的情绪布景,最后一个空间要温柔明亮得多。
墙面上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已经步入了新世界的天使所遗留在人间的讣告,他们星罗棋布又格外工整地聚集在这干净的洁白画布上,望眼过去,倒像是白昼里的繁星。
而房间的正中央,正摆放着两个巨大的不锈钢盒子,赵哇一低头探寻,发现里面装满了成百上千张病历单。
“左边是医生开的诊断报告,右边是来来往往的游客在病历单上留下的一些话。”柏闻晔盯着那些白纸黑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然地朝赵哇一解释到。
“会长这是做了攻略来的?”赵哇一瞧着四周并没有任何解释的立牌,以这个距离他们肉眼也是无法将那些纸张上的字完全看清,估摸着柏闻晔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应该是早些时候了解过。
“没,这个展我来过。”
“你来过?”赵哇一不解,眉头微蹙。
“嗯,来过,”柏闻晔也不再过多解释,只是牵着对方一起蹲下身来去看右边的那个箱子,“大家的留言都很有意思,要来看看吗?”
赵哇一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力度,将盒子里的留言一一翻阅。
头顶的白炽灯很是明亮,映射在白净纸张上时会产生有些刺眼的直接反射,赵哇一就这样同柏闻晔并肩蹲在铁锈盒子旁,翻阅着其中的暖心留言。
有因相似经历而对对方感同身受的温暖抚慰,也有搞怪荒诞的逗乐玩笑,当然,更多是对于所有仍处在困境当中的人的鼓励与祝福,祈愿彼此都有走出迷宫的那天。
游客来来往往,有些人在此驻足,同他们一起翻阅剩下的话语,也有些人长久地沉寂在那些讣告之前。
柏闻晔的身侧停留了一个带着黑帽子的小男孩,看起来年纪尚小,仍背着上学用的书包。
即便他将帽檐压得很低,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在更换那些病历单的间隙,柏闻晔还是听见了对方微弱的抽噎声儿。
又怕是惊扰了对方,他和赵哇一交换了个眼神过后,便离开了。
习惯了昏暗环境之后,在走出艺术厅的顷刻间,赵哇一只觉得商场内的灯光灼得刺眼。原本最后一个房间的灯就已经让他觉得足够明亮了,直到彻底走出展厅,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刺眼。
大概适应了好一会儿,赵哇一才愿意将手臂从眉眼间拿下来。
而后意识到两人依旧紧紧相扣的手,突然间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过,这份怪异的感觉很快就被他疑虑的事情给覆盖掉了。因为赵哇一确实不太明白,柏闻晔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而且照对方的话来说,对方好像来了不止一次。
“会长,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柏闻晔闻言轻轻地上扬嘴角,不过眼底似乎看不见半点笑意,“你的个人信息里面有你生过病的消息,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被困扰,也不知道你目前的状况怎么样。”
“他的总体,是一个由黑到白的过渡,我想带你走过这些。”
赵哇一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他不自觉地压下了眼帘,这是他思考时通常会做出的微表情。“为什么?”
柏闻晔觉着可爱,指尖抚了抚对方紧皱的眉间,想要将那些疑虑抹去。
语调依旧很淡,只是温柔得像似春风饮得微醺那般,“我想和你一起,从黑夜跨到白天。”
边说,柏闻晔边举起了两人依旧十指相扣的手掌,眼角微微地弯了下去。
“我们一起。”
无论赵哇一所处怎样的心境,柏闻晔都想要将带其逃离,去到更光明的前方去。同样的,他也小心翼翼地奢求着,赵哇一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一同走到天光之下。
这是他的私心。
他故意没有让赵哇一去翻阅那左边箱子里的纸张,因为那些洋洋洒洒的判决书里,也有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