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深陷回忆里的人总是难以脱身,两人难得如此静默地并肩而叹,窗外的枯叶与萧条残枝不知拉扯摇曳了几回,连同堪堪攀爬上窗沿的藤蔓也都被凉风逼退了半寸。
两人只是这样长久地坐着,似乎要与这剪不断的记忆等长。
只是倏然间,那镶嵌在残破铁门上的破碎铃声再度被激起,震耳欲聋的刺耳音律仿若长满尖刺的回旋镖,从三尺外猛地袭来,逼得图斯亓险些捂耳尖叫。
“我真的是草了,这玩意听着好他妈吓人,我感觉我耳朵要炸了。”
“所以你能知道你前面敲这么久我有多想揍你了吗?”
赵哇一倒是习惯了些,朝图斯亓翻了个白眼之后,颇为从容的起身,走向铁门之前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门外的铃声并不绵延不断,在铁锈门框与白墙皮堪堪展露缝隙的一瞬就已涤荡殆尽。
打开铁门时,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门外的快递小哥帽檐压得很低,即使只露出半张脸,赵哇一却清晰看到了他顺着鬓角而不断下跌的汗珠。
逼仄的楼道里几乎塞满了快递员的整个身子,对方颇为不适的扭曲着身体,大概是避免让自己的工装粘上那些墙角的白灰。
赵哇一对他道了谢,接过那几乎类同他上半身大小的快递箱。
“这什么啊?你买什么了这么大。”图斯亓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他的身后,顺手接过了他怀里的箱子。
“不知道,我没买东西。”
“你没买东西那谁寄的,知道这里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你怎么也不问快递员是不是送错了。”图斯亓隐隐感到有些不对。
“不应该啊,这块地方恶作剧的人应该找不到才对。”
“人快递小哥满脸写着我想快点走,拆开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赵哇一不以为然,只是顿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转身进厨房倒了一杯水。
这快递小哥显然是新上任的年轻人,赵哇一能看清对方眼里的局促,便没打算再多给对方增添别的压力。
同时,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这段时间的遭遇亦或是身临这片记忆时境总让人难以面对现实,赵哇一从一开始就回避着那些持续延绵的恶意。
他也觉着无奈,被这些穷追不舍的浑噩折磨得心力憔悴。
“剪刀在门口鞋柜旁边的垃圾篓里,你先拆开看看吧,我倒杯水,你要么?”
“不用,我不喝。”图斯亓的回答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不小心踩到了垃圾袋。
赵哇一闻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他将坐在炉灶上的小锅提起,侧着锅身将其承载着的沸腾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进那只有狭窄开口的一次性矿泉水瓶。
眼看清澈坠落而下,过高的水温将塑料杯壁灼烧得扭曲,赵哇一微微稳住瓶身喉咙里无端生出的痒意却愈浓愈烈。
他大概忽视了什么。
恍然之中,那些源泉似乎在一瞬演变成了熊熊烈火,将残墟吞噬之后,溅射着的火星在他的皮肤上漾开一片涟漪。
口腔里的痛不堪忍似乎要将他的躯体撕裂,仿若咽腭弓里迸发出无数饥渴难耐的白蛆,掀起一阵啃食的腥风碱雨。
刹那,赵哇一猛地开始剧烈咳嗽,头晕目眩混合着一阵又一阵的胃酸倒涌,生理性反应逼得他不得不痛苦狰狞地蹲下身。
大概是想要捕捉到最后一丝清明,他颤抖着的手臂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嘴巴,试图把那些激烈的呕意强行逼退。
可这些微乎其微的抵抗仿若蚍蜉撼树,他只能任凭口腔中的血腥味蔓延,和那些涨满泪水的堤坝崩溃。
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曾经数不胜数的恶毒信件再次狼奔豕突,几乎要将他的记忆搅动得天翻地覆。
无数可怖的画面如相机胶卷带被机械卷动那般,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响声,最后定格在那几乎类同上半身大小的包裹上。
赵哇一猛然惊觉,扶着墙冲回了客厅里。
可一切为时已晚,映入眼帘的,是整箱腐败的恶臭尸体,是牛羊牲畜还是鸡鸭鱼禽都已辨别不清。
只有剧烈的恶臭和那些在空中腾飞的苍蝇,才昭告着什么是现实。
什么是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