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原本看似无所谓的声音也露出了破绽。
他又坠入了那片海。
除去那些令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的争锋相对,赵哇一不得不承认,人生来就是所谓的视觉动物。
在千篇一律的固有审美之下,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所向往的万花窗。
远观本已是绚丽之至。
而当人们继续透过那些缤纷斑斓的碎片悄悄窥探之时,便除了能洞察云卷云舒、余霞成绮之外,还能瞧见自己那份悸动不已的心旷神怡。
紧接着,他们还会听到汽笛在耳边轰鸣。
这种美丽而又神秘的吸引,纵横在一缕缕人们所向往的光里,萦绕在云烟之中,唯有缘分时分,才会显露。
而好巧不巧,在第一次与柏闻晔相遇的那个傍晚,他看见那束光降临。
虽说浮于表面的心动往往会随着自己发觉那些破碎本质之后而消亡,但是赵哇一无法否认的是,那些依旧叫嚣着的,是身体里的澎湃与怦然。
他本以为自己是抚不走那藏在云翳之下的骇浪,殊不知,从触及那片晴蓝沧溟伊始,他早已被海草缠绕,坠入海底。
耳根缠绕着的烈焰大抵又从后勃颈烧了起来,焮天铄地似要将他的身子烧得更低。
那片野火又顺着发丝肆意燎原,不过好在还有裹着雨水的春风翩翩。
在他彻底不堪前为他留住了脸面。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对方先前的提问:“什么......什么交易?”
赵哇一吐出这句话时极度不自信,许是无法抗衡自己的情绪。
又许是自己的愣怔太过明显,以至于他的声音都脆弱得咬不准字音。
当然,柏闻晔早就发现了。
“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柏闻晔站在压得很低的脑袋面前,有些好笑的问。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赵哇一的时候,那人背对着自己,气焰十分嚣张地和电脑对着干。
但每每对上他的眼睛,这人的张扬跋扈就倏然变成了蒸发了的潮湿水汽。
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什么......”
彼时,赵哇一有些迟疑地微微抬头,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应当是没有听懂柏闻晔说的话。
于是,下一秒,那人就将潜台词的字字句句,都拆开来说给他听。
“我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你为什么每次见我都躲成这个样子。”
“没有......”
柏闻晔的语气很温柔,但赵哇一还是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对方发觉自己失态的这一事实。
所以,浓密的刘海再次盖住了刚刚露出的眼睛。
赵哇一有些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他又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柏闻晔看着对方这幅担惊受怕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而后再次回到了本来的话题。
“算了,那你要和我做个交易吗,胆小鬼。”
最后三个字,柏闻晔刻意放满了语速。
但这算不上轻佻的语气落在赵哇一的耳朵时,平白又多了几分戏谑。
好像对方在故意强调自己的难堪行为似的。
于是骤然间怒从心起。
“你说谁是胆小鬼?”
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藏在发丝之间的眸子再次亮了出来,不过那带着亮色的圆润黑珠子里,先前的疑惑已经被温怒掩盖。
这也算是第一次主动正视对方了。
柏闻晔觉得有些好笑,便不自觉地歪着头看他,“连看我都不敢正面看我,你不是胆小鬼么?”
“谁说我不敢正面看你,我现在不是看着吗?”
“嗯?”柏闻晔笑了笑,“对,刚才的人不是赵哇一,你刚刚灵魂归位。”
“你!”
激将法大抵是真的有用,眼前这人总算是愿意抬起头正面看他了,只是表情似乎并不友好,柏闻晔在心里暗自默念。
他没多在意,又换成了平常那一副十分客气的微笑,拍了拍赵哇一的肩膀,转而朝另一条小道走去。
而赵哇一,背过身仍站在原地,他的头微微低着,看着眼前杂乱的野草与路过的虫蚁交杂在了一起。
不知为什么,压在他肩膀上的火苗似乎被对方拍灭了,且丝毫没有复燃的迹象。
本是沉重的背脊也倏然挺直,从灵魂深处伸展开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轻松。
两人之间那股莫名其妙的尴尬氛围总算在坦荡对视之后彻底湮灭,赵哇一愣了一下,而后有些释然地放松了肩膀。
转过身后,立即跟上了对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