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哇一却笑出了声。
大概是笑徐沁沁太蠢了,又或许是笑自己太傻了。
在徐沁沁的世界里,赵哇一的出现宛若一根深扎进她心里的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失去孩子的事实。
她的精神也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而变得摇摆不定。
若赵恒在家,赵恒还会对她的行为稍作制止,可一旦赵恒外出,徐沁沁便开始毫无底线地兴风作浪。
年幼的赵哇一对于徐沁沁的“恨”没有具象化的概念,他以为这位年轻的后妈只是暂时无法接受他这个“家里的不速之客”,又亦或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促使这位女人在本该貌美如花的年纪竟变得如此瞋目切齿。
再后来,他又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来源于不可控的精神疾病,而始作俑者应该追溯到赵恒的身上才对,徐沁沁也是受害者。
他曾一次又一次弱化亦或是自我辩解,为徐沁沁留下了无限的余地。
但最终,他可笑的认知终归还是在一次又一次非人的折磨里彻底坍塌。
故意掺了泻药的饭菜、放满图钉的枕头、被撕碎了的奖状还有沾上不明排泄物的衣物,以及傍晚回家时,紧锁的大门,还有楼道里七扭八歪的自己的东西。
赵哇一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被赶出家门,又有多少次,自己坐在小区的台阶上清理伤口。
夏天时还能苟活在桥洞之下吹着晚风,可冬天的冰天雪地,无疑是让他冻死在野外。
“她不是简单的想要发泄,她是想要复仇,为她的孩子复仇。”
“可她依旧依赖着赵恒,她好像只是想让我死。”
“因为我死了,路依依的孩子就和她的孩子一样了。”
即使死不了,在这个世上,也别想快活的活着。
“说到底,她没能彻底下死手,甚至还是因为,她不想和赵恒翻脸,真可笑。”
赵哇一不是没想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外流浪,但最终,赵恒都会满脸歉意地找到他,而后回家当着他的面苛责徐沁沁的过错。
且对自己每次酩酊大醉时的施暴都装聋作哑,好像徐沁沁才是唯一伤害过他的人。
赵哇一起初觉得,赵恒也疯了,为了掩饰他自己的揣奸把猾,甚至对着自己也开始演上了戏。
真是令人恶心。
更可笑的是,赵恒对徐沁沁的苛责并不会减轻或是削减徐沁沁对他的疯狂,只会是愈发沉重。
事情一次比一次做得残忍,
而与此同时,赵哇一不知道赵恒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的所有行为都漏洞百出,却还要惺惺作态去假装弥补。
一边要承受他无端的施暴,另一边还要面对他不知真切的道歉。
赵哇一就这样,在矛盾至极的世界里活了十几年,他觉得割裂、痛苦、恍然,找不到答案。
但后来当他想清楚的时候,却不敢继续深究了。
路依依的消失必然和赵恒的失控脱不了干系,许是背负人命终让这恶贯满盈的男人幡然醒悟,大抵是害怕,又或是赎罪,所以将抚养赵哇一的义务当成补偿的筹码。
可财狼成性怎会轻易改变,那些由情绪宣泄而成的暴行依旧全然落到了赵哇一的身上,与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重合,血流一地。
彼时人潮已经疏疏落落散去,只有傍晚时分的寒风越过叠嶂的云层,朝他们袭来。
故事的结尾谁都没有置评,像一支燃烧殆尽的蜡烛,在彻底湮灭之后,只剩下一堆不再复燃的黑色残渣。
这些是赵哇一的过去,却也是他无法挣脱的未来,更是被禁锢着的现在。
庄睦静静地站在赵哇一的身旁,无声的拥抱试图让对方渐渐平息。
说到最后,赵哇一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
但即便全身颤抖,他那泛红的眼眶也仍未掉下任何一滴眼泪,硬是被他生生逼了回去。
他只是很轻地推开了身边人的拥抱,然后深呼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了声。
“走吧。”
赵哇一的灵魂并不难读懂,只是轻轻窥探,就能将那些破碎的不堪尽收眼底。
空口谈着所谓的随心所欲,不过是想将自惭形秽的卑劣埋藏得更深一些。
他不曾冠以履霜之戒,也不曾谈到未来可期,回望赵哇一的过去十几年,在这苟且偷安的时日里只有悲凉刻肌刻骨,他又怎会奢望痴人说梦般的桑榆暮景。
不是不定夺,而是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