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到底是生死阵的滋味过于好受,你小子还敢插手此事。”一向端庄的大小姐转过身,额前垂落几缕发丝,五官因气愤皱得扭曲。
但没想到袁青霜的身后藏了孟沉珂,长鱼偲的一番怒容让他瞧了个正着,登时愣在原地。
匕首从指间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金属摩擦声在屋内回响。
“孟哥哥,你可算来了,这三人欺负偲儿!”她双手颤抖,一开口居然在撒娇。
鸦九和袁青霜的视线相撞,同时起了鸡皮疙瘩。见过此人发疯,再听这捏出来的娇柔嗓音,只会头皮发麻。
“你说这话,自己可信?”孟沉珂跨过门槛,喜服衣摆随步子晃动,似火焰跳跃,最终停在长鱼偲的三步之外。
他皱眉看着曾经的友人,沉声道:“你如何对待山庄里的女子和诗冕姑娘,旁人都看在眼里。”
“不是的,孟哥哥,”长鱼偲咬紧下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偲儿心悦你,敬你、爱你,但也会怕啊。”
怕失去孟沉珂,怕他不属于她,怕这山庄,怕这江湖,怕这天下的一切将她吞噬。她已经失去师兄,如今只想抓住些什么,哪怕只是眼前人的衣角,也好让她知道,她还有一个归宿。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嫁衣之上,晕开一片深红。
文鸦九对两人的纠葛不感兴趣,当下便转动脖子放松,没承想丝丝血腥气钻入鼻腔。她虚掩鼻子,凑近袁青霜,在周围嗅了嗅,不是他身上的。
无视少年疑惑的目光,低头便瞧见孟沉珂的鞋面,上面沾染点点血迹。再仔细看,其身后的鞋印隐约可见斑驳红痕,从门外延伸至此处。
视线移向远处,廊檐下灯笼摇曳,鲜血流淌,木质台阶已被染成暗红,一路蜿蜒而去。
面对成堆的尸体,她忍住干呕的冲动,本能地偏过头,下意识抓住少年的胳膊。
“可怕吧,都是她杀的,”袁青霜歪斜上身,凑近鸦九小声道,“山庄里的婢女让她屠去大半。”
就如长鱼偲所言,害怕失去孟沉珂,害怕外人勾走这位名义上的夫君,怕到失去理智。她的意志本就因修习魔功而扭曲,拜堂之后孟沉珂一再维护诗冕,对她而言更是刺激。
她相信屠尽接近孟沉珂的女子,就能留下曾经的青梅竹马。
在这疯女人的眼里,婢女是威胁,诗冕也是,至于鸦九,大概是因为站在诗冕身边,无辜遭受牵连。
“偲偲,伯父伯母现在何处?”孟沉珂站在原地,对长鱼偲的诉苦充耳不闻,只是沉声询问。
进入山庄到现在,还未见过长鱼老爷和夫人。今日拜天地,高堂之上坐的都是陌生面孔,显然是外人扮演的老爷夫人。若是父母在,长鱼家绝无可能混乱不堪。
许是被点中关键,长鱼偲身体一僵,眼神闪烁几下,片刻之后再抬起头,眼里只余平静,平静之下又藏着轻蔑。
几瞬息过后,她淡然开口:“在酒窖,青梅酒的酒窖,和青梅一起……闷在酒坛子里。”
四人闻言脸色骤变,尤其是孟沉珂,他的脸色铁青,无法理解幼时玩伴为何至此。
烛影里,一身喜服的男子紧握剑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话声颤抖而微弱:“你疯了。”
正如儿时家家酒,他的新娘笑了,然而那笑声带着几分凄凉:“为了四郎,这算得了什么?他们阻碍我随四郎离开,就该付出代价。”
说到“四郎”二字时,她的眼中流露出温柔,近乎痴迷,好似陷入蜜罐里边。
师兄逝世之后,四郎是师兄之外待她最好的人,可是所有人都阻止二人在一起,她被禁足在房中,拼死逃离却看到四郎与别的女人缠绵。那一刻她好似被千万只虫蚁啃噬,四肢千疮百孔,只要是风都能穿过。
她恨,恨这世间不公,恨阻碍她的小人,哪怕那是她的爹娘。
好在万般磋磨之下她等来了孟沉珂。虽不及四郎,但好歹是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唯一可仰仗的人。哪怕他心中装的不是她,她也要将他拉入自己的一方天地,只盼两人一同沉沦。
偏偏洞房花烛夜,他却和四郎一般,一心向着旁人,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女人。
笑转为冷笑,脸上的温柔之色被狰狞取代。她怒视孟沉珂,好似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为何?为何背叛偲儿?是偲儿不好吗?为什么选择那个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都选择离开?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闯入她的天地,为何要给她希望,又亲手将这期盼捏碎。
为何要如此捉弄她?
为何、为何、为何……
为什么,都不爱她……
喃喃细语钻入四人耳中,回荡在空旷的屋内。
主角团三人对此皆不作声,只有孟沉珂的脸上带了些悲痛。
一番疯话鸦九全数听了进去。少女瞧一眼手腕上的灼伤和屋外的遍地鲜血,没抬头。
这些问题,长鱼偲应该比谁都清楚答案,只不过清醒的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疯子。
她拨弄铃铛,没注意身旁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了些无法理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