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寻蹲在云意面前,握住云意拿着铁片的手,直直地看着她,云意低头看着杨一寻的手,她手上深浅不一的伤口因为太久没有处理,愈发殷红,云意突然浑身一抖,猛地把铁片扔出去。
云意这一下扔的用力,铁片砸在身后的桌腿上,杨一寻扭过身看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脱力地笑了起来。
杨一寻坐在云意面前,姿态随意又放松,头发散在身后垂在地上,云意看着杨一寻的动作,竟也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还有两种选择。”杨一寻说:“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是我的奴婢,做你该做的事,干你该干的活,一切照旧。“
“但我觉得,这不可能,有我这样一个主子,你做不到跟旁人一样。”杨一寻接着说:“又或者,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云意问:“干……什么?”
杨一寻看着云意,试图在她眼神中找到些什么,“很多。”
“杀人放火。”杨一寻说:“又或者更不要命的。”
——夺权篡位。
杨一寻没有说出口,她可以帮云意逃脱她的命运,但没人能帮自己,她们都是这世道里的浮萍草芥,然而、然而。
云意大惊失色,脸色瞬间苍白,杨一寻看着云意的反应接着说:“想要活下去,总不能只靠运气。”
“你今日运气好遇到我回来,没死成,我碰巧也是运气好活到了今天。”杨一寻说:“原本各有各的活法,但却都活的不好。”
杨一寻神态又变的冷漠,带着上位者的姿态,说:“我打听过你的身世,是被家里卖给青楼的,半路遇到卫士南,被他买了回来,留在府里婢女。”
每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身世,云意都会控制不住的手抖,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你以前只有两种身份,婢女,或者娼女,而你要面对的,是人,或者人上人。所以你没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跟他们一样也认为自己身卑命贱,没有尊严只能跪这个,跪那个。”
云意愕然失色,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呆立不动。
“其实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没得选。”杨一寻半跪在云意面前,说:“被卖掉的女子想活下去,只能寄人篱下,从此失去自己的姓名,很多女子都是这样,从小被抛弃,被忽略,被践踏,被剥夺,这些都是你脖子上的枷锁,是囚笼。这不公平。”
“跪什么跪。”杨一寻说:“这世道万般华光,你总要有改变的机会。”
云意看着杨一寻,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模糊,面前只有一双眼睛。
呆楞之中,思绪慢慢重启,云意开始有些痛苦,杨一寻的话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直遮在她身上的面纱,挑起她心头的恐惧。
“你不主动,难道期盼着卫士南大发神性饶了你?好天真啊,其实没人在乎你,但又都喜欢看你痛苦,所以没人会饶了你。”杨一寻看着云意恍惚的神色,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接着说:“所以想活着就不能束手待毙。”
“你这是不行的,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你这,这……是会被抓起来的。”
“是吗?那又怎么样。”杨一寻疑问道:“被谁抓起来,被那些杀人放火的人抓起来吗?真奇怪,这些规则不都是为了方便他们杀人放火制定的吗?”
“可是,他们要是知道你、你是、女子的话……”云意支支吾吾道:“你会更惨的。”
“原来你也知道。”杨一寻反问道:“为什么男子可以制造规则,可以称霸,可以上朝廷千古留名,可以想杀就杀,还能得个杀伐果断的称赞,想造反就造反,自古起义不管成败,都会落下个义,评判个忠,这些事情落到我头上,就只剩大逆不道了?”
“可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管他男子女子,一切对于人的评判,都跟身份无关,只跟那个人,那个物那件事本身有关。”
“与我何干。”
云意仿佛与世隔绝,又被杨一寻一句话拉回来。
“今日说的多了,我还伤着呢。”杨一寻看了眼自己的手,说:“你留在这想一下吧。”
她今日的做法也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杨一寻盯了云意片刻,目光看不出情绪。
她刚起身要走,却被拉住。
云意拉着杨一寻的袖子,抬头望着她说:“那我……能做什么。”
“你信我吗。”杨一寻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信。”
云意仰头,看着杨一寻伸手,想要把她拽起来,又是那只受伤的手。杨一寻只是伸了伸手,就把她身边的荆条都拂开了。
云意使劲攥着杨一寻的手站起,神色还有些恍惚,杨一寻鬼使神差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云意的脸,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良久,杨一寻拿着官帽戴在头上,声音平静道:“我帮你把你身边的那些伥鬼,都杀了。他们死了,就翻篇了,你就自由了。”
“条件就是,你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杨一寻看着云意深色,说:“先演一出戏吧,既然名节已经不重要了,那就演一出风情月意的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