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岳多山,其中有一座极高,名唤裂苍山。
至暮夜降临,灯若游鱼般缓缓升起,先是一盏,两盏,紧接着是无数星灯乘风而起,化入夜空,散作流萤,映在一双星眸里。
“姑娘。”
白洎殷回过神,二人对视。白洎殷微微一笑,“他在报平安,人如今应该到洛林了。”
玉珏道:“这几日宫里的赈灾银下来,药方也给到信王手里了,再过两日,宫里大概就要来消息了。”
白洎殷揉了揉摇扇发酸的手腕,“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
喻宁宫,神像旁的人陡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先是对死亡的惊惧,怨恨,接踵而至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待交错混杂的情绪散去,沉淀下来的只剩下阴翳。
钟陵看了一眼头顶那双悲悯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苍天有眼,让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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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因着前几日刘问贪污的事,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眼下金銮座上的人看到恭恭敬敬的来人,眉眼间的阴翳不知觉散去一些,眼中难得透露出几分慈色。
“事情查的如何了?”
“儿臣无用,喻宁宫留了后手,这帮人做的干净,未能找到直接证据证明这帮人是喻宁宫的人。”
“罢了。”皇帝揉了揉眉头,吐出一口浊气,“都是群老狐狸,此次辛苦你了。慢慢来吧。”
阴冷的牢房散发出腐烂的气息,潮湿的霉气好似渗透到人的骨子里,化出的脓水爬着蛆虫。
男人背靠在墙,凌乱的发鬓里露出一截草屑。四周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死气,多日身体与心理上的折磨早已让人没了往日的光彩。
下一瞬,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一下接着一下,如同房梁下漏下的雨滴,一滴一滴砸在头顶。
多日的酷刑本该让人变得风声鹤唳,可身体僵硬又麻木,分毫也动弹不得。他挣扎地轮过眼珠,直到看清来人,男人眼底亮起的那丝光亮彻底湮灭下去。
耳边传来“啪嗒”一声开锁,牢门被打开,玄铁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双螭纹黑靴终于逼至眼前。面前多出一把太师椅。
细碎的脚步声在一瞬间全都退去。
顾扶砚在他面前施施然坐下。
头顶传来声音,“怎么?见到是我,失望了?”
刘问喉咙沙哑,“七殿下说笑了。阶下之囚,谁来探望,又有什么区别呢?”
岂料顾扶砚歪头笑了笑,笑容里却是肆无忌惮的恶劣,“怎么办呢?我那位兄长如今远在暄清,怕是赶不回来了。”
“听说他手下有一名医师,医术高超,竟研得了治疫之方,价值千金。听说当年刘大人家中老母病了,怎得没去求一副呢?”
刘问瞳孔一缩,定定看他,“你什么意思?”
“刘大人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我的意思呢?”
“哈哈哈...”刘问兀的笑了,“你觉得你挑拨两句,我就会信你了吗?大皇子为何要这么做?”
“那你可知,我那好兄长早已和喻宁宫暗通曲款?刘大人和喻宁宫为着转运券一事不对付了这么些年,你觉得若是两方合作,他会不会牺牲你来搭桥?”
刘问死死看他,如同枯木崩出裂痕,“你有什么证据?”
顾扶砚从袖中掏出密诏,“我此次秘密去暄清,你可知是为何?”
不等刘问反应,他缓缓道:“父皇命我调查当地喻宁宫有人高价售卖假药一事。我顺藤摸瓜,查出这背后之人乃是裘竹身边那位副手,名叫钟陵。只是那帮人反应快,没叫我抓住证据。你猜这件事,裘竹知不知道?你说这既然是假药,又价格不菲,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上当呢?还有,好端端的,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刘问却笑了,这笑容里透着几分讥讽,“七殿下智谋过人,我又怎么想得出?”
这话显然是没信。他如今是将死之人,自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顾扶砚却并不生气,似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一般,“无妨,不出两日,这喻宁宫内部也得肃清一番了。等到那时,或许刘大人便想得出了呢?”
他这话说得笃定,刘问咬了咬牙,“七殿下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扶砚笑得和煦,“既然顾时锦能过河拆桥和喻宁宫的人合作,那我为何不能和刘大人建立情谊呢?”
刘问冷嗤,“七殿下真是说笑。”
顾扶砚见他疑心不减,勾了勾唇,也不欲多做废话,拂了拂袖子起身。
刘问心绪纷乱之际,头顶飘下一句。
“无妨,你会来求我的。”
宽大的囚服中,那双带血的拳头握的死紧,骨节泛着灰白。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
白洎殷回到喻宁宫,先去阁楼向裘竹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