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眉头微蹙,这不像是季瑶的性子。往日里,她即便病得再重,也要硬撑着来,任谁也拦不住。如今却连面都不露,着实反常。
“季姑娘近来似乎变了许多,整个人都不太爱见人了。”
晏琛站在佛龛前,望着菩萨低眉垂目的慈悲面容,心中却不太平静。
腕间那根素缎发带忽地发烫,是那晚他偷来系的,始终未换。
季瑶认为自己只要躲着男女主就能如湛爰知所说过了剧情,可是剧情哪有那么好躲过的。
水面泛着碎银般的光,荡起一圈圈涟漪,惊散了倒映的流云。
季瑶提着罗裙赤足涉水,沁凉的溪水漫过脚踝时,忽见一尾红鲤从脚踝处溜过。
她弯下腰,伸手拨弄着水面,指尖划过带起细碎的水花。衣袖被水沾湿了一角,索性将裙裾往腰间束带上一掖,追着鱼影踉跄几步。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当心。”
“这水浅得很!”季瑶说着,她双手捧起一掬清水,往前轻轻一扬,水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晏琛脸上。
季瑶被惊地后退一步,显然没有想到在自家遇到了晏琛。
晏琛的目光掠过季瑶湿透的衣裙,薄纱紧贴肌肤,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滑过白皙的颈项,浸湿的衣料下隐约透出肌肤的莹白。湿透的裙摆晃荡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迅速移开,耳根却悄然染上一抹薄红。
“还道是月儿在此……”季瑶连忙后退半步,低头福了福身。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不是染了伤寒吗?”
季瑶心头一跳。那是她为了避开晏琛和白幼怡在寺庙相遇特意找的借口,此刻被他这样直白地问起,仿佛被人当众揭穿了谎言,脸上火辣辣的。
“哈哈,是啊。”她干笑两声,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袖,“伤寒发热特意来莲池降降温。”
这话说的要多牵强有多牵强。
晏琛的眸光暗了暗,“那你去换身衣赏,担心着凉。”
“哦,我会去换的。”季瑶依旧站在原地,脚尖不安地碾着地上的青砖。她想着等晏琛离开后再走,免得两人同路尴尬。
晏琛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蹙眉,她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他脱下外袍,快步上前,准备将锦袍披在她肩上,却看见她如受惊的雀儿般往后一缩。
“我、我先走了!”季瑶慌乱地从莲池中起身,险些跌倒。她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裙摆,只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再见,哦不对,再也不见。”
话音未落,她已经提着裙摆跑开。
晏琛的手还僵在半空,他望着她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的身影,未及出口的话又生生咽回口中。
季瑶一路小跑,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追赶才停下脚步。她边走边自我催眠:“不要靠近男主否则会变得不幸。”
季瑶刚换下被浸湿的衣裳,还未及整理鬓角的碎发,便被母亲匆匆唤回正堂。
她扶着门框喘息,掀起攒珠帘,已瞥见那抹玄色身影端坐在海棠纹圈椅上。
刚跨过门槛,邱云便蹙眉望来,“可算来了,晏公子候了足有半炷香时辰。你再不来,怕是这茶都要凉透了。”
季瑶抬眸,正对上晏琛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下意识的避开他的注视,停在离晏琛最远的楠木柱旁,“女儿忽然想起……想起今日要抄的经卷还未……”
晏琛指节骤然叩在茶盏盖上,眸子微微一眯,眸色深沉如潭。
自从那日季瑶神色慌张地被别人从自己面前拉走,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株惯常对他含羞带怯的垂丝海棠,突然就变成了浑身带刺的野蔷薇。
他看向她,眉头紧锁。她的目光却始终游离,不敢与他对视,甚至连站的位置都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晏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有若无地扯出一抹弧度,笑意却未抵达眼底。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究竟能躲他到几时。
“胡闹,来者是客,先过来接待客人,给晏公子斟茶赔礼。”
季瑶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几步,却始终与晏琛保持着一段距离,邱云只觉得自家女儿今日格外没有眼色。
晏琛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指尖,又移到她低垂的眉眼间,他忽然觉得,她这副模样倒比平日里那副温婉端庄的样子有趣得多,至少,真实得多。
他忽然放下茶盏,淡淡道:“伯母,茶就不必了。”声音温和,却让季瑶心头一紧,“我今日前来,是听闻季小姐染了伤寒,特来探望。如今见她气色尚可,想来已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邱云一愣,转头看向季瑶,眉头微蹙:“伤寒?瑶儿何时……”
季瑶慌忙接话,“前日骤雨忽至,女儿在藏书阁着了凉。本想着捂汗便好,谁知夜里发了热。”
她说这话时,余光瞥见晏琛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着茶盏边缘。那是他惯有的小动作,每当他看穿旁人谎言时,便会如此。季瑶心中一颤,指尖微微发紧。
“女儿只是怕您担心,才没敢说。”声若蝇蚊。
邱云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病了也不说,让为娘好生担心。”
季瑶讪讪一笑,暗自松了口气。
“既然季小姐无恙,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说罢,正要走。
季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虽转瞬即逝,却未能逃过晏琛的眼睛。他目光锐利,捕捉到她唇角上扬的弧度,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心中莫名涌上一丝不悦,像是被一根细针刺入,虽不剧烈,却隐隐作痛。
她就这般不愿见自己?连多留一刻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