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叶桉扯了下嘴角,似嘲讽:“为什么要活?”
因为生命很可贵,因为世界很美好,值得享受体验,因为家人朋友需要你,因为……
黎诺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道理叶桉一定都懂,却依旧无法从中获取到生存的力量。
而他想不到更好更有力的理由说服他。
黎诺在叶桉看透一切的等待中败下阵,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很多张面孔,核弹爆炸前没能逃出来的普通人,浑身沾满白磷的士兵,被异兽啃掉大半身躯的战友,遭受生化试验的人质……
他们热泪盈眶的眼里分明写着“我想活”,颤抖的嘴唇却向他祈求:“让我解脱吧。”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纳想救却救不了的无能为力,能够坦然面对生命定数,这一刻仍旧体会到挫败和不甘。
黎诺张口想强词夺理,发泄过去没机会在死亡面前多做一点的努力,却在触到叶桉的眼睛,彻底丧失了言语。
他在那双灰色瞳孔里看到极致的破碎,视野里的身躯仿佛爬满深浅交错的冰裂,透明,纤脆,不堪一击。
那股穿透灵魂的冷意,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心头,即使很多年后午夜梦回仍会浑身寒颤。
黎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疗室的,心神恍惚,这么多年从惨绝人寰战场上磨练的意志,似乎被那双眼睛轻易击碎了。
难不成要像帮助那些人解脱一样,任由叶桉去死?
不,不一样,他们是渴望生的。
而他们渴望的生,叶桉却弃之如敝履,避之如洪水猛兽。
“舰长。”
黎诺看向来人,简意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满脸写着后悔:“我是来认罪的,擅自将无关人员带进隔离室,差点害死他。”
“不是你错的。”不是简意也会是其他人,以叶桉的能力,想进去总会找到方法。
简意发出一声长叹,想到那天叶桉倒在控制台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也怪不得叶桉吧,毕竟是我主动找他的。”
“嗯,也不是他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黎诺想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看不透叶桉。
“你别想太多,那是他的选择,”黎诺停顿几秒,也不知道是宽慰简意,还是宽慰自己,“我们应该尊重他人的命运。”
他拍了拍简意的肩膀,独自前往叶桉的休息室。
里面陈设纹丝不变,叶桉没有往这里添置任何东西,他当真从未想留下来过。
黎诺在床头坐下,双手撑着床面,心情难以平静。
好比你捡到一只濒死的小狗,为它治病,给它准备舒适的家,连食物都精挑细选,不求它黏人听话,只希望它好好活下来。它如你所愿长出丰满的血肉,展现它的美丽可爱聪明。
正当你为之欣慰时,发现它故意进食有毒食物。你带它看医生,耐心陪伴,它却无声抗拒,仍由自己再次回到濒死的状态,而你束手无策。
黎诺对叶桉感到深深的束手无策。
他拿起床头的光脑摆弄,腹诽,真够决绝的,进去前光脑都摘下来了。
黎诺摇了摇头,放下时瞥见枕头下有个东西,是玉伽榴果核制成的工艺品,镰状披针形的叶片基部卷曲,托着一只展开鞘翅的虫子。
该不会是临时用切割器做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黎诺心中又起一层无奈,看来从知晓病毒就开始谋划了。
他有些后悔告诉叶桉病毒的事。
黎诺低头看着果核制品,指腹不经意抹过虫子的瞬间,尾部发出荧绿色的光,照得叶片宛若流动的绿色星河。
与此同时,一道不大不小的虚拟显示光屏弹出来,上面写着两行字——
“感谢四个月的关照”
“生日快乐,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