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心神久久未能平静,待季熠阳睡熟后,他锁好门去了隔壁。
他内心像是压着一块令人无法喘息的大石头,今晚一定得宣泄点什么,等不了明早了。
林莫抬头望了一眼楼上虚晃明灭的灯光,直接踩过高墙徒手翻进了二楼阳台。
季予坐在卧室床边,背对着阳台,支棱着手臂在眼前捣鼓,像是在擦眼泪的模样。
林莫心里噗通一跳,心想他该不会是否哭得太过专注,连自己进了门的动静都没注意。
林莫慢慢走过去,季予肩膀明显一震,察觉到有人来了。
他听出了是林莫的脚步声,但迟迟没有转头。
“怎么从阳台进来了?”季予还在揉眼睛,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莫心下更加怀疑他应该是在偷偷哭,他转身到季予跟前,语气很轻带了点示好意味:“熠阳睡着了,我来看看你。”
季予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沐浴液香气,头发湿漉漉的被捋在了脑后。
林莫看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轮廓,忽然感到有些陌生。
季予草草地将额前头发拨弄了下来,湿哒哒地黏糊在脑门,遮住了右边眼睛。
“你怎么还不休息呢?”
林莫不答反问:“你刚刚是在哭吗?”
“我,我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林莫怕他扎眼难受,伸手想去撩开他额前湿乎乎的头发,“我又不会笑话你。”
季予身体猛地后倾,嘴里含糊道:“我,我先去吹个头发。”
“等等。”林莫眸光一促,把将要起身的季予推倒在了软被上。
头顶灯光毫无这样地刺下来,季予轻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紧闭上眼,“你想做什么啊?”
“……我会想歪的。”季予故意想将人气得羞恼好愤然离去,但他这次转移话题的技巧明显太过拙劣。
林莫没落套,问他:“你手里偷偷攥着什么,捏这么紧?”
“……”
如今的季予对林莫毫无招架之力,眼见是躲不过去了,他无声叹了口气,然后指节慢慢展开——掌心里是一只被捏皱巴变形的黑瞳色隐形眼镜。
原来刚刚没在哭啊,是在戴眼镜?
林莫不解:“怎么都要休息了还在戴眼镜?”
季予的手臂盖着眼,闷闷道:“没有,我刚刚其实是在取眼镜,你突然就进来吓到我了。”
“你之前不是不近视的吗?”
“……”季予轻咳了声说:“其实……后天近视的、看不见的人也很多啊。”
季予有些太过反常。
电光火石间,林莫脑海中莫名联想起来什么,后背冒出了些冷汗,他将季予从床上拉起来,语气强硬:“季予,你睁开眼看着我!”
季予闭着眼跟他讲条件:“那你先保证,今天别再跟我生气。明天也不许不理我。”
这话一落,林莫心里几乎立即就确定了个大概。
季予睁开了眼,抬眸看着林莫。
对视的一刹那,林莫瞳孔震颤,脸色哗然煞白:“季予你,你的眼睛……怎么会?”
季予左眼眸色如黑曜石般闪亮有神,而他的右眼珠上却覆着一层青蓝色,遮住了他大半瞳孔。如果不仔细看,别人还会以为他戴了一只颜色煞是清浅好看的美瞳,然而这只是他眼球病变发作后显现出来的瞳色。
“好看吗?”季予龇着牙露出一个大喇喇的笑。
二百五一般的傻笑都没安抚到林莫一点儿,他手在不停地发着抖。
季予握住他的手,问:“你今天穿的睡衣是和熠阳的是亲子套装吗?有我的一套不?”
他提出的试图转移林莫的注意力话题并不太高明。
林莫手抖着捧住季予的脸侧,以手覆盖住季予的左眼,然后伸手在他的右眼处晃动着凑近——然而季予眼珠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林莫声音艰涩难忍,他立马就将过去季予别扭的行径串联在了一起。
比如为何之前一向将头发打理精致的他会留起那样长遮眼的刘海?为何他在和自己并行走路的时候总要站在他左侧?为何他在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有轻微的往右偏向……
季予握住林莫的手腕,放到唇边吻了吻。
“没什么大不了的。”季予指了指自己左边眼,“这只还能用呢。”
“是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了。”季予回答模糊。
“很早是多早?是我被斐喆绑架,你来救我那次伤到的吗?”
“嗯……”季予想了想又说:“最开始只是有些白雾重影,是后来才看不见的,不关你的事。”
林莫深深吸了一口气。
“腺体没了,眼睛瞎了,还不想活了……是吗?”林莫声音断续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热而滚烫地砸到季予脸颊上,“季予,你怎么过成这样了……”
季予环抱住他的腰蹭了蹭,很小声地问:“林莫,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心疼我?”
“我在嘲笑你,我在看不起你……”林莫嘴上说着狠话,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了一般泊泊直流,“你怎么……混成这样,过得比我还差。”
季予贴着林莫浅浅的心口听着他怦然的心跳声,故作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是啊,我得一点儿都不好,那你多心疼心疼我可不可以,我也想要亲子睡衣……”
林莫突然抬起季予的下巴,俯身吻住了他。
季予傻住了。
直到齿关被柔软舌尖顶开,季予才急促着呼吸,按着林莫的后脑勺热烈回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