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奶奶说的一样,妈妈好像真的不想要他。
季熠阳一阵伤心过后,生气地一咬牙一跺脚,四仰八叉地原地躺下,瞪着头顶蓝天开始酝酿眼泪。
哦对,光流眼泪没用,奶奶教了他的,得大声哭出来才行,这样妈妈才会心软。
于是乎过了半分钟,眼泪到位了,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开始哭了,但他声音还是憋憋屈屈的放不开,哭得不太熟练。
可效果却是很显著——他偷看到妈妈已经走过来看他了,还一脸担忧的模样。
“妈妈,给我开门……”季熠阳抽抽搭搭的:“你不能,不能把我,关在外面。”
林莫神情很是不忍,但眼神来来回回扫视着门外街边周围,还是没有给他开门。
季熠阳想起来奶奶说的秘籍,如果妈妈不想要他,可以死缠烂打抱着他不放,撒泼打滚也行。
“死缠烂打”小孩儿不懂,但“撒泼打滚”他能理解。
于是季熠阳蓄力一蹬脚,像个卷纸筒在地上翻身将自己滚了两圈。
林莫这时候已经有作势开门的动作了。
季熠阳再接再厉,又翻了两圈,结果一个不注意,嘭的一下,脑门砸地,滚落了两级台阶。
安静几秒,小孩儿忽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声,这下可是真真给砸疼了,是本能的疼痛之下的哭声。
还没哭痛快,下一刻,他就被大掌捞进了怀里。
林莫慌里慌张地将儿子抱起来,检查他的伤口,语气焦灼万分:“来抬头我看看!摔哪儿了?摔到额头了吗?手别捂着,快让我看看。”
“呜呜呜——”季熠阳哭得满脸泪痕,捂着额头不给看。
心快跳到嗓子眼儿,林莫抱着儿子跑去对面诊所消毒处理了伤口,还是不放心,又打了个车去了市医院检查。
最后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傍晚了。
季熠阳脑门儿破了皮,起了个大包,现在用纱布贴着。
在得了医生再三确保好好擦药就不会破相的保证后,林莫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对不起。”林莫心中愧疚不已,眼睛有些发红:“我不该把你关在门外,是我的不好,是我的不对。”
现在疼过了劲儿,季熠阳跟个没事人一样,拉着林莫的手指说:“我不怪你。”
奶奶说了,他是第一次做妈妈,不会照顾小孩,肯定会犯错的,他得大度原谅妈妈,不能和妈妈置气。
林莫贴了贴季熠阳的小脸儿安抚了会儿,抱着他问,“还疼吗?”
“有一点点。”季熠阳趴在林莫肩窝上跟一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妈妈,我头晕,想回家睡觉。”
林莫心里滋味儿说不出的难受,“我们住酒店可以吗?我家太小了,你去了会睡不惯。”
季熠阳不同意:“不要住酒店,我只住妈妈家。”
林莫回到店里,借了慧慧的小电瓶车,将季熠阳的行李箱放在前踏板上,拿了根绑绳将季熠阳绑在自己腰上。
他再三嘱咐:“别乱晃悠,抱紧一点。”
季熠阳感到新奇得很,一边答应好,一边摇头晃脑地在背后座东张西望。
背心处那一小团令他挂心的温热,使得林莫紧张的把电瓶车开出了比自行车还不如的速度。
林莫没住在镇上,贡远镇边有一条绵延小溪,林莫居住的房子就在这条小溪边不远处。
当真是很简陋的房子,小平层,外围有篱笆围上,泥巴小院里种满了应季蔬菜,一条铺设的鹅卵石路通往屋门口。
进了家门,季熠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巡视了一圈,最后和他说,“我喜欢妈妈这里。”
林莫不知为何莫名松了口气。
他去浴室给季熠阳放热水洗澡,给小孩儿脱精光后,他发现他脖子上挂着根红绳。
哪怕是寻常家小孩儿脖子上挂的都是金锁、玉石观音之类的东西,可季熠阳脖子上挂的是一枚戒指——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枚。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心思掰扯回来。
给季熠阳抹沐浴露的时候,手指在他后颈处轻揉了一会儿,有轻微的硌手感,那里有块儿很小的还未发育的腺体。
他儿子是个小A。
等季熠阳睡着后,林莫蹲在床前用手虚空丈量了下小孩的身长,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还是很难以想象,这么个热乎乎生气勃勃的小东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但瞅着小孩这张嫩白的小脸,林莫陷入了短暂的迷惘。
左看右看,季熠阳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跟自己相似的地方,好像只是在自己肚子里暂住了几个月,就呱呱坠地了。
就连性别也跟那人一样。
难道高阶alpha的优质基因就那般强大吗?
他也不知道季予是怎么想的,明明那天走得那样干脆,说什么要他幸福,转头却把儿子给扔到这里,到底想要什么?
糊涂着糊涂着,林莫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季熠阳先醒了,他自己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看着身边的林莫的睡颜,顿时就精神了不少,小心贴过去亲了林莫的脸颊一口,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拿自己背包里的小帕子和儿童牙刷往浴室里去。
林莫睁开眼,偷偷观察着小孩儿的动作,季熠阳看起来是个独立的小孩儿。
他自己穿好衣服和去洗漱完出来,又跑过来偷亲了他一口,然后才悄咪咪地去外边客厅了。
林莫这时候才装模作样地醒来。
季熠阳坐在客厅餐桌上,呆呆望着他问,“妈妈。我的早餐呢?我饿了。”
这里跟原先的家里不一样,季熠阳习惯了定点吃早饭,但是妈妈这里的饭桌上空空如也。
林莫尴尬得不行,这才想起昨晚儿子也没吃晚饭。
“我,我现在就做。马上啊。”
怕季熠阳饿太久,他就很快地做了一碗葱油拌面出来。
林莫有些踌躇,同时也有些初为人父的焦虑,他本人自然是清楚以前季家夸张奢靡得不行的早餐标准的,所以他这一碗面条端出来,看来是要有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季熠阳都皱起了小眉头,有些疑惑地拿叉子尝了一口。
“吃得惯吗?”林莫悻悻道:“要不我们去镇上吃吧。”
季熠阳却是很给面子地埋头狂嘬。
小孩儿吃完一嘴的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对他妈妈竖了个大拇指,“好吃。谢谢妈妈。”
林莫忍不住笑,给小孩儿擦了擦脸。
季熠阳大眼睛望着他:“我第一次吃妈妈做的饭。”
林莫愧疚地低下了眼,“这只是碗面条,想吃什么,我……妈妈中午再做饭给你吃。”
“好耶!”季熠阳忽然就笑得很灿烂:“我以后也会是个幸福的小孩吗?”
这话让林莫的笑僵了在脸上。
“你在你爸爸家……”过得不幸福吗?
林莫本想问,但怕得到否定的回答,所以话到嘴边,就成了:“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对于季予的事,他很早就没再打听过,也不清楚季予之后是否有再娶或者是和别人有了小孩儿。
但季家的独孙,不该是这个待遇,像是受了好多委屈一样跑到他这里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们家里人也要连坐无辜小孩儿吗?
林莫的思绪开始止不住的发散。
“没有啊。”季熠阳问:“妈妈,你是要和爸爸给我生弟弟妹妹吗?”
“额,我已经生不了了……”林莫顿住,好像这话也不对,他毕竟还是有那方面的Xing功能的,具有生育能力,就是不具备生育条件而已。
“你记得你爷爷奶奶的电话吗?”
“不记得。”
“那你爸爸的电话呢?记得吗?”
“也不记得……”季熠阳这时候才想起问:“爸爸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林莫沉默了。
晚上吃过饭,他将季熠阳哄去睡觉了,才抽空出门透透气。
他在小溪边坐下。
烦躁的情绪上来了,他点了根烟出来抽。
他很久不碰这东西了,尼古丁的味道充斥肺腔,却没有减缓他内心的难受。
空静的小溪边只有哗哗流水声,然而他却忽然听到了石子垱垱落水的声音,林莫霎时警觉,抬头往上望去——
依旧没有人。
林莫摁灭了烟头,思绪万千,内心五味杂陈。
夕阳余晖散去,夜幕缓缓落下,静谧的蓝调时刻降临。
林莫望着天坐了大概一个小时,鞋子也没脱,起身后直接往小溪深水处下去。
背后传来石子滚落和慌忙的脚步声。
水流刚及腿间,他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林莫看也没看,回过身直接一拳挥过去,揪起季予的衣领往岸边拖着揍。
两人抱滚在溪流岸边,林莫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掌抡打下去狠狠发泄着怒气。
“谁让你把他带来的!”林莫红着眼,怒气难掩:“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啊?!”
“什么?”季予浑身湿透,一脸懵怔,不知林莫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刚刚为什么要往水里走?”季予心悸后怕得不行,“为什么?”
他不过一天没跟过来,就发生了这种事,这让他如何能真正放心离开?
“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来!”
林莫凶神恶煞的表情像一头攻击性十足的饿狼,恨不得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用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坚定筑起的心防,预设好一切的生活,本不该再发生任何变动,也经不起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却在短短几天里,他的心境却因为这父子二人产生了多次不明显的动摇。
这是千不该,万不该的。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明知那是陷阱还要纵身跳入,简直愚不可及!简直咎由自取!
林莫在心中痛骂自己——
面对这个人,你当真……就只能这般没用吗?
非得是他吗?就一定得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