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轩微蹙了下眉,轻笑了一声,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进了医院电梯,宋枳轩见他还捧着那杯奶茶,笑他,“怎么还不扔掉?”
林莫摇了摇头说:“还剩半杯呢,现在胃里有点胀,我待会儿再喝。”
两人刚出电梯,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毛头小孩儿,闷着脑袋乱跑乱撞,那冲劲儿十足,下一秒就要撞到林莫身上。
林莫怕那小孩儿一头砸倒摔出个什么好歹来,没有躲开,给小孩儿做了个人肉缓冲,结果手里奶茶往右洒出几滴,正正好被宋枳轩那板正又昂贵的衬衫完完全全地接住了。
林莫:“……”
宋枳轩情绪很稳定,宽慰说:“没事,正好昨天买了件新的。”
林莫在口袋里翻找出纸巾,“要不去洗手间……我帮你用水擦擦吧。”
一旁护士站的小护士看到是林莫,立马迎上前来,“林莫先生,您是来找顾医生的吗?”
“嗯,顾医生今天在值班吧?”
“是的,顾医生应该马上就到了。”小护士已经和林莫很熟了,把人带到了顾之然的诊室,“您先去诊室等会儿吧。”
顾之然的专诊室里有个内间消毒洗手池,林莫拿纸沾了水和酒精给宋枳轩擦衣服,然而他越用力擦那块脏污晕染得越宽,比先前更糟了的模样。
“要不——”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宋枳轩,“我还是直接赔你一件新的吧。”
“一件衣服而已,你这表情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不要紧……”
宋枳轩话音刚落,内间外的诊室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两人均是吓了一跳,还没等林莫反应过来,门又“嘭”的一声被大力甩上了。
两个人踏入的脚步声过后,紧随着便是顾之然气恼失态的吼声。
“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和我说!我是真他妈的佩服你!”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那姓宋的小子会伙同林莫一块儿唬我啊?”许沉语以更高的音量吼了回去,“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考虑过手术,一直吃药吊着等死呢!”
顾之然显然也气急得不行,“那你干什么不早点告诉季予!”
“我他妈的也想啊,我知道他得病那时候就想和季予说来着,但林莫不让啊。”许沉语还为自己找补了句,“他和我说他自己会告诉季予。”
顾之然简直要被他蠢死了,“我看你脑子才真是出问题了!”
“不是,你人身攻击我做什么?我他妈的这不是来找你想办法了吗?”许沉语头疼得要命,“你真看不出来林莫昨天整那出是为什么吗?”
顾之然恍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什么,“他故意那样——是在试季予的反应?”
“也有可能是提前给季予脱敏吧,毕竟这种病发,人很有可能说没就没了。”许沉语有些焦心,“我估计他现在肯定是出什么大问题了才会这么做。”
“……难怪他一直不愿意来医院做检查,这不行!”顾之然慌了神,急忙去打林莫的电话。
“你打他电话有什么用,他现在固执得要死,能听你的劝?”
裤兜里静音的手机微微震动,林莫正犹豫是要接还是尴尬地推门而出。
宋枳轩这时却忽然抓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莫表情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俩要躲在这儿,像偷听一样,他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打算出去,然而他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就听到许沉语的怒骂——
“我他妈的就没见过林莫这样傻逼的人!”许沉语很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的语气:“季予这么多年都没把他当回事过,他还自作多情地把对方当真爱,被人骗玩儿得团团转还要爱得死去活来,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就他妈的这么蠢!我是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
林莫怔然,握住门把的那只手登时被电击一样刺麻了一下,没有了推开门的力气。
“那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顾之然吼道。
许沉语像是要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直接道:“你和我一起去和林莫讲清楚。”
“讲什么?”顾之然抽了抽嘴角,装作没听懂一样。
许沉语怒的一拍桌子:“靠,当初季予给林知告白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你现在别给我装不知道啊!”
林莫猛地僵住,心跳陡然加快一路飙升,哐当哐当的猛烈撞击着胸膛,眼前的视线也忽地被缩得很小很小,小到只剩一圈灼红的暗角。
林莫咽了口唾沫,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忽然原地拔高幻化成了一只尖刺利爪,对准他的胸口,噗呲一下将他那狂跳的心脏血淋淋地捅了个对穿。
这痛感太过真实又太过恍惚了,是自己又犯病了吗?怎么都产生幻听了?
许沉语誓要拉顾之然下水一样,“这事你知情所以你也有责任啊,别想跑。”
顾之然震惊地瞪着他,道:“你是疯了吗?”
“我疯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许沉语哼了一声,讥诮道:“季予当时本来就是因为被林知拒绝了才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去勾搭的他弟啊。”
倏然间,林莫身体里所有血气宛若都被许沉语那句轻飘飘的话给抽干榨尽了,他颓然脱力,神情空洞面无血色,像是即刻就要倒地昏厥过去的模样。
可惜没有晕倒,他被身后的宋枳轩稳稳扶住了,没有给他任何妄想逃避的机会。
顾之然来来回回不住地吸气,控制自己翻涌上来的情绪,沉声道:“不管怎样,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林莫,他,他最近心绪状态很不好,想岔了会容易走极端。”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许沉语远没有顾之然那般冷静,“从林莫最初冒险变性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完全把季予的一切凌驾于自己之上了,现在除了一棒子把他打醒外,你还有什么办法让他这种偏执的恋爱脑清醒过来,好好地为自我考虑一下吗?”
“……”顾之然登时沉默了,自己是林莫的主治医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林莫这几年间因变性所受过的苦。
顾之然摇头又叹气:“就算我们去和他这么讲,他也肯定不会信的,也不可能接受……”他还在坚持不懈地在打林莫的电话,“我还是先把林莫叫出来谈谈吧……”
突然“吱呀”一声推门轻响,伴随着手机响铃的嗡嗡震动——两人一同霍然回头。
瞬时间,连空气都静默下来。
窗外洒入的晨曦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林莫站在布满飞尘的光影之中,透过一块蓝色医用隔帘,与两人对视上。
他从来没觉着,蓝,原来是如此恶心又致郁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