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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乱七八糟地想了半个多小时没头没脑的事情。
最后,季予起身,打开了身后一扇红木书柜门——一个带有密码锁的箱子被推在最内侧。
指间轻点几下电子屏,密码锁被打开,里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很多小物件,但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如果硬要说有,那就只有最上面那几张文件纸张是他的东西,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出那几张轻飘飘的文件,翻看了几下,可越往后翻越感觉不适,抬手就要扔进垃圾桶。
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踏在书房外廊的地板上——
季予手一抖,快速将那将扔未扔的文件压在了箱子最底下,干脆迅捷地落下了锁。
关上书柜门的同时,林莫也哗的一下推门而入。
“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季予关好书柜门后淡定地转过身,扫了一眼衣衫凌乱的林莫,语气不大好,“又不穿拖鞋。”
林莫那慌张不安的表情在看到季予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你慌什么?”季予问。
“我睡了好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林莫磨蹭着走到他跟前,蒜瓣儿一样的白嫩脚趾交叠着踩了踩,像是在尽量躲着季予的目光。
“我,我起床就找不见你了,急着找你,忘记找鞋。”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讲实话。
季予没说话,伸手饶到林莫胳肢窝,将人举在半空,脚尖离地的两秒后,林莫的脚心踩在了季予的脚背上。
“……”林莫被迫和他离得很近,脸贴着脸的距离,有些羞哧地转移话题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睡太早了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该等你一起吃晚饭的。”
季予凝眸看他,从他诚恳发问的表情中探查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昨晚你几点睡的?”季予问。
“挺早呢,天一黑我就上床睡觉了。”林莫答道。
“……”季予神色忽而变得有些凝重,又问他:“我昨晚回来没洗澡就上床了,你知道吗?”
“啊?你怎么能不洗澡就上床呢!”林莫突然洁癖犯了一样,蹙着眉点了点季予的右脸,“我前天才换的床单被套。”
季予紧接着又道:“我昨晚还骂了你,说你不乖,不让你抱也不让你亲,你知道吗?”
林莫一顿,然后怔怔点了下头说:“嗯,我知道。”
说完他垂下了头,眼睫颤动很快,臊眉耷眼的,像是一副受狠了委屈的样子。
季予心神摇定半晌。
他将人抱回了房间,再次打了顾之然电话。
“林莫醒了?”顾之然一早本来要带人过来,可季予说要让他多睡会儿,就推迟了时间。
“林莫太不对劲了,他完全、根本记不得昨晚上的事!这是怎么回事?也是腺体手术后遗症吗?!”
季予这时候又急得不行在催他了,“你,你赶快带医生过来,或者我现在带他来医院?”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听我讲。”顾之然缓了口气,然后问他:“你之前有关注过林莫的心理状态吗?”
季予闻言顿了下,这两年他大多时间都在国外忙,哪里注意得到心思弯弯绕绕能一天变一个样的林莫的心理。
“你是说多久之前?”
“林知去世后的一年间。”
季予眨了下眼,恍惚回忆起那段时间,而后很确定地回答道:“他最开始哭了半个月,我当时一直陪着他,但后来慢慢地就变好了,生活规律,作息也正常,会笑也会闹,只是撒娇耍赖的时候会装哭,他还养了一只兔子和三条鱼……”
顾之然打断了他:“你觉得他当时正常吗?”
正常得很,简直太正常了。
过了那一个月,他照旧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儿,该闹该撒娇,一样都不少。
有那么几个瞬间,季予甚至觉得林莫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林知毕竟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宛若亲人一样的人。
“什么意思?”季予恍惚着问。
“季予,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能走到现在。”顾之然没有答他的话,转而又问起他来,“ 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林莫在一起这么多年到现在也还没分开,是想将就着这么和他过一辈子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季予觉得顾之然这个问题十分的莫名其妙,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来看,他都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能够将就的人。
可面对顾之然这样的提问,他却无法直接坦然地给出“别的什么原因”的另一种答案。
他语塞半晌,最后迟疑着讲:“我和林莫处的很好,并没有分开的必要。”
“可是林莫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顾之然这一句话接的没头没脑的,而且上言不搭下语,“你现在已经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季总了,也是赢得彻彻底底的大赢家了,再怎么赌气也该过了那个幼稚的年纪了吧。”
“这话我不知道会不会说的有些晚了。”顾之然叹了口气,说:“季予,你应该好好对林莫的。”
“我没有好好对他吗?”季予好像很是不能理解顾之然对自己这番指责一样,嗤道:“难道一定要像林知那样才叫对他好?”
“季予,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话说出口有没有觉得半点心虚?”顾之然语气也冷了下来,破罐破摔地直言道:“你就仗着他毫无底线地喜欢你爱你,就可劲儿欺他骗他!这叫对他好吗?”
“顾之然,”季予显然是被他这话给刺激到,额间青筋直跳,愠怒隐忍着说:“你这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
顾之然:“我……”
“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们求我不要说出去的。”季予语气咄咄逼人,“你现在来和我讲这个?又算什么?”
“我不是想说这个……”
顾之然知道他这是踩到季予的雷点了,在电话那头深深叹息一声,直接放弃了和季予对此进行交流,“算了,我也没资格对你们的关系指手画脚。”
“上个星期我替他诊断过了,林莫腺体状况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中心医院心理医生那么多,你随便调几个去你家看看吧,别来找我了,你忙,我也忙。”
电话刚一挂断,许沉语在那边就坐不住了,“诶,你怎么还说上气话了?”
“不是气话,他俩的事我真的管不了,” 顾之然淡道,“他们现在能这样凑合着过下去也算不错了。”
“不错什么啊不错?你看季予有把林莫当亲老婆对待吗?”
不清楚林莫现在病情状况如何,许沉语已经蠢蠢欲动好几天了,“走吧走吧,先过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刚季予火气上来了待会儿可别把人给欺负狠了。”
“我说你非得掺和这一脚做什么?”顾之然握着手机有些无语地看着许沉语。
“哎呀,晚点儿和你讲,先走吧。”
季予被顾之然挂了电话后,在房间踱步半天。
顾之然说林莫出了心理问题?怎么会呢?虽然他最近有些行为是很奇怪,但是怎么会是心理问题呢?根本没有任何前兆啊,如果是真的话,那他现在的状况算严重吗?
记不清东西也是因为心理问题吗?
他越想越焦躁。
“待会儿如果林莫找我,和他讲我回老宅一趟,会尽快回来的。”季予和管家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林莫一个人吃完饭,没坐电梯,慢悠悠走上楼。
他刚到四楼拐角处,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天唰得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视线被瞬间剥夺,什么也看不见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他猝不及防脚底踩空了一阶,膝盖骨最先磕在楼梯棱处,骨碌碌跌摔下去滚落了半截楼梯。
手肘、肩膀、小腿、膝盖全都磕得生疼,不用看,肯定已经青紫一片了。
“嘶——”林莫倒吸一口气。
又摔跤了,其实比起疼,他第一反应是焦虑待会儿自己又要面对季予很难听的责备了。
他捂着太阳穴摇晃两下脑袋,用力睁开眼,想借着楼梯里的灯光,看一下自己小腿有没有磕破皮。
林莫闻到了丝丝血腥气,却没看到红色。
他心里还纳闷,自己的血怎么是黑的?
足足过了十秒,他才略微迟缓地反应过来,这好像……并不是天黑了。
因为他听到了,此刻屋外的鸟叫虫鸣,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朗日——没有闪电也没有打雷。
家里管家佣人都知道林莫平时是不坐电梯的,所以哪怕是在白天,家里楼道的灯光也是常年亮着,从未关过。
那为什么……会这么黑呢?
他竭力瞪着眼,眨了又眨,揉了又揉,眼前却还是一片无望无际的漆黑。
林莫霎时间惶恐得连疼都顾不上,连滚带爬且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