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予赶到医院前,林莫让许家两兄妹先行离开了。
他实在分不出多的心神应对这些人,他现在只想要安静。
独自一人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护士前来把病房里的灯打开了,白织灯的光线刺得他眼皮微痛,林莫这才转动了下眼珠,回了回神。
等护士关门离开后,他又默默地关上了灯,将自己笼进彻底的黑暗中。
手还痛着,但心情总算逐渐安定了下来。
病房外脚步纷乱,季予在一阵嘈杂的人声中推门而入。
与外边截然不同,病房里一片死寂,简直安静得可怕。
如果没有那点从窗边泄入的微弱月光洒到林莫身上,季予都怀疑自己是误入了一个空病房。
alpha的嗅觉敏度高,在推开门那一霎便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掺杂了熟悉血气的消毒水味儿。
“林莫?”季予在黑暗中唤了一声。
他还粗喘着气,看起来有些急切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林莫病床前。
林莫感受到了他浑身散发着湿冷的气息。
季予低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银白的月光映在他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亮,却了无生气,显得他整个人都十分脆弱易碎。
两人均没开口。
季予在床头站立良久,林莫都没抬眼。
直到他伸出手要去开灯,林莫才出声制止了他。
“别开。”
季予听他的话,放下手,问:“为什么不开灯?”
他下意识觉得林莫是在藏着身上别处的伤,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太刺眼睛。”林莫淡淡回道。
“是因为哭过了眼睛疼?”季予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身前。
他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季予此刻的神情。
只见alpha眉头紧锁,漆黑的眸子正深深注视着自己。
向来打理精致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在眉角,没有了往日那般尖锐的攻击性,胸前的领带也被他扯得松垮,衬衫扣子貌似还丢了一颗。
“手怎么伤的?”季予轻拂开遮掩着的床被,看到了林莫缠着绷带的手:“为什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他的语气说不上是紧张更多还是责怪更多。
但生气是一定的。
林莫装作看不懂也听不懂,敷衍着道:“地面滑,没注意从台阶上摔了一跤。”
“为什么不小心一点?”看到他另一只手背也贴着创口贴,季予喘气声有些重,胸膛不定地起伏着,“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摔跤。”
在此之前,林莫其实都快自我说服习惯了这人硬邦邦的责备式关心。
在往日里的这种情形下,他一般都会笑眯眯地挪蹭到季予怀里,装乖撒娇讨饶一番,承诺自己下次一定会小心,说着让他别担心别生气之类的话。
而季予最多也只是冷着脸晾他两天,然后事情翻篇就原谅他了。
但今天林莫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季予,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想说。
“哑巴了吗?”季予说话总是带着刺。
林莫感到有些心累又有些心酸。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受伤了都还要嬉笑着去讨对方的原谅?
可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他分明也痛着,却还要那般在意季予心情的好坏。
永远冷冰的脸,永远质问的语气。
再热的心都被他不断泼洒的冰水给沁透了。
季予敏感地捕捉到对方明显异常的情绪,在他床头处蹲下身去,用手机照亮他那被白布包扎缠绕成粽子的手腕伤处,还想翻过来看看,但没敢动林莫的手。
“是还疼吗?”他放低了声音问。
林莫依旧保持着缄默,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季予,眼底情绪浓稠又复杂。
“怎么了?”季予用指腹轻捻了下他的下巴,将那一小点血迹擦去:“是受委屈了?”
季予熟悉林莫的一举一动,甚至了解他一丝一毫的神情下是表达着怎样的情绪。
“我知道你今天跟许沉语去音乐剧院了,我不会和你生气,也不会怪你。”季予知道他是受了欺负不说还会藏着掖着的性子,于是只有循序渐进地引诱着问。
“林莫,你好生和我讲,这一跤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是有人推了你?”
他猜这些总是猜的很准,林莫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掩藏不住。
林莫扭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
季予难得没有粗暴地掰过林莫的下颌,逼迫他和自己对视,他站起身来,绕过床尾走到病床另一侧。
背对唯一微亮着的月光,林莫的脸彻底隐在黑暗里,季予看不清他的表情。
“谁欺负你了?”季予轻揉着林莫头顶的软发,像是个安抚的动作。
林莫不为所动,甚至一把拍开了季予的手。
季予愣了一瞬,手顿在半空中不上不上好半天。
“林莫!”季予彻底耐心告罄,他软着性子哄了半天,换来的却是对方这般不理不睬的冷漠态度。
“你再装哑巴,我现在就走。”他威胁的话用得太过熟稔顺畅,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但一向好用的威胁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奏效。
“那你走吧。”
林莫几乎是没带任何犹豫的,干脆地接过话,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别问东问西的了,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
似是没想到林莫会这样和自己说话,季予僵着身子杵在了原地。
林莫听到了他压制怒气的深深呼气声。
“别和我耍性子。”他冷静了一瞬,复而又对林莫说:“你现在受了伤,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说这个事。”
“但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一定得告诉我,知道吗?”
“……”林莫嗓音暗哑着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真有人欺负你?”季予哗的一下凑到林莫身前,似乎是气极了,眼里都迸发着怒火,这次的火气难得不是针对着林莫。
“谁?!”
林莫有些后悔自己的多言,叹了口气 说:“不重要。”
“我让你告诉我,是谁?!”季予语气很重。
“一个我拿他无可奈何的人。”林莫侧过头,拉开与季予的距离。
季予深吸了口气:“就你这性子,拿任何人都无可奈何,你告诉我是谁,我去——”
“你。”林莫落下一个简单明了的音节。
季予未落下的那后半句话这么戛然而止,堵在了喉咙。
“你说什么?”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