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兮正郁闷,默默走到山石柱旁一犄角旮旯旁撕花瓣。
虽然已为自己下了沉心诀,但此时她仍然心烦意乱。
这时候,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玥兮还没来得及转身看,那人就即刻开口:“心情不好?”
她撕花瓣动作一顿,四下寂静。
而后又默了片刻,玥兮继续低头弄手头的动作,一面说着:“我心情很好。”
泠羽“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玥兮脱口而出,“等一下!”
他驻足,转过身来垂眸看她,似笑非笑。
玥兮起了个身,拍掉手上的花瓣屑,插着腰恼道:“我心情好你就可以视若无睹,心情不好你才来没事找事?”
泠羽道:“照你的性子,只有这样你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烦闷。”
“你很了解我?”玥兮语气发冲,她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又迅速给自己掐了一掐沉心诀。她缓了缓,声音舒缓下来,“算了,问题不是这个。泠羽。”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被人瞒在鼓里是什么感受?”
玥兮的眸光一片赤诚,像是迫不及待地寻求一个答案。
泠羽面色暗沉下来。
玥兮快速地叹了口气,“靖芷和纪优有事瞒我,他们竟然也不告诉我,还做戏给我看……我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我讨厌被瞒,尤其是亲近的人。”
泠羽迟迟没有说话,玥兮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如何给她一个答复。
这时远处却响起盈霜破口大骂的声音。
“怎么回事?”玥兮向声源望,却见盈霜又和调阙间的三个弟子杠起来了。
玥兮和泠羽跑过去的时候,盈霜已和那两个男弟子打得不可开交。
盈霜挥剑时显露出未曾有的杀气,剑法稍显紊乱,透出暴躁急怒情绪,看来她真被气的不轻。
且盈霜腿伤未痊愈,此时干架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玥兮急急上前替她挡了一刀,两个调阙间弟子连连后退两步,差点踉跄倒地,还好及时稳住了阵脚。
玥兮怒骂一声:“两人合力欺负一伤残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贺冲汲说道:“是这泼辣女娘先动的手,檀仙寨人就是包庇他人,是非不分!”
盈霜骂的更凶:“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惹是生非在先,我动手都是拜你们所赐!”
对方却突然接不上话了。所谓做贼心虚,的确是他们挑事在先,才酿成现在的僵硬局面。
刚才在天国大殿下沧濯面前,所有人是什么反应,调阙间那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沧濯要对靖芷施以暴行,泠羽就气得灼火遁现,他们就说泠羽对靖芷有情。
泠羽周身烈焰,玥兮为及时制止做了一个让人容易误会的动作,他们就认为玥兮喜欢泠羽。
而后靖芷和纪优准备与斩龙窟同行,玥兮仿佛不太高兴,他们就说黛玥兮喜欢纪优,而纪优喜欢靖芷,所以这个黛玥兮可能会和靖芷反目成仇。
他们又说玥兮既喜欢泠羽又喜欢纪优,脚踏两只船,有损妇洁。
众掌门人散去后,盈霜和绛烟看似吵架,绛烟为沧濯辩护,他们就说绛烟和沧濯有私情,而且鹭洲主两个女儿即将反目成仇。
玥兮听了这番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推理,她差点气的冒烟,调阙间的几个人挑拨离间的本领倒是强悍,把他们这好端端的关系弄得七颠八倒歪瓜裂枣,这也难怪盈霜气的想杀了他们。
别说盈霜,玥兮都恨不得立马撕烂他们的嘴,正当她要上前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贺冲汲突然大叫一声:“且慢!”
手中都变出冰锥子了,玥兮被他喊得堪堪停住,只见他说:“你们檀仙寨和鹭云洲在天円比试中受高人指点,已铸下大错,但方才大殿下问审,要不是我们调阙间没把你们供出去,你们恐怕都不只受斩龙窟思过的惩罚了,如今我们只是说了几句,你们就对我们大打出手,难道就不怕外人道你们粗鄙不堪吗?!”
说的倒像是字字珠玑,玥兮直接来了个反唇相讥:“调阙间好一副贼喊捉贼的样子,适才审讯,要不是我们也没把调阙间受人相助之事供出,你们恐怕也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幸灾乐祸。”
贺冲汲话里有些怯弱,“所以……所以!我们两清了,双方都不要把受助于人的事说出去,那我们都能少受点惩罚!”
一下子从仇敌变成盟友,玥兮和盈霜才不会咽下这口气。
盈霜愤懑道:“什么两清,你们出言不讳,信口雌黄,随性造谣污蔑,毁我们清誉,你们欠我们一次道歉!”
这三弟子是调阙间实力雄厚的佼佼者,心高气傲,怎能放低身态低三下四地对别人道歉。女弟子沉沉开口:“你想怎样?”
盈霜道:“我要你们为檀仙寨鹭云洲所有弟子道歉,要真心诚意,给我们每个人磕一百个响头,为沅爷爷和我爹爹送上调阙间最珍贵的特产,调阙间间主也要亲自登门道歉,并向全天下人发誓,今后再也不允许其弟子寻衅滋事,否则间主自毁灵根,调阙间弟子也不得谈婚论嫁,否则子女早夭,男的风流成性,女的不守妇洁,孤独终老!”
贺冲汲脸面气成猪肝色:“信口开河,岂有此理!”
玥兮正举着冰锥,“既然你们死不悔改,那只好请各位吃一回罚酒了!”
说着,她倏地闪现到他们面前,动作快如霹雳,直直用冰锥尖抵着贺冲汲的喉头,握着冰的那只手燃起赤焰,搅得他又冷又热,一瞬如坠冰窟,一瞬又如掉落热锅蒸煮。
贺冲汲面色涨红,嘴巴一张一合,似是要说话。玥兮凑上前听。
“檀……檀仙寨果然鱼龙混杂,竟混进了……冥兽赤狼族人……”
他说得很轻很轻,只有玥兮一人听到,虽些含糊不清,但玥兮清楚听出了其中大意。
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玥兮如碰到了脏东西一样突然松手,猛地推开了他,贺冲汲踉跄倒地,咳出一滩血,昏死过去。
调阙间其他两弟子惊呼一声,急急上前搀扶,含恨似的瞪了玥兮一眼,便拂袖化烟而去。
玥兮痴愣愣呆在原地,耳中回荡方才贺冲汲的话。
什么意思?说她是赤狼?
虽然以前她从未变出过带火冰锥,但眼看这厉器似乎威力不小,又能防身,玥兮便也没再挂怀。
她又安慰自己,调阙间的那几个人向来喜欢诟谇谣诼,说不定这种话也只是随口编造。
“玥兮,你把调阙间的那几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真是太出气了!”盈霜看上去开阔爽朗,脸上愠气消散了大半。
却见玥兮呆愣,盈霜不忍问:“怎么了?刚刚那孽畜是不是又对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玥兮动作比脑子快,急急回话,发觉盈霜似乎看不出她施法时的异样,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我有一些事要和泠羽商量,你先回去养伤吧。”
盈霜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泠羽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玥兮的迷惘惊错尽收眼底,化作口中喃语:“他说我是赤狼……”
泠羽沉默。片刻后他道:“你是缥缈屿屿主之女,所施法术再怎么像赤狼秘术,你也不可能是赤狼。”
这句话倒是能安慰住她一锅粥般的心境。
等等……她刚刚漏嘴说自己是赤狼,这可是冥兽!泠羽为何反应这么平静?他难道不怕自己?
“你……”玥兮一脸奇怪地看向泠羽,思绪万千,却说不出什么话。
半晌,她才惴惴问:“冰锥我也当众使了不止一次,为什么只有他觉得我是赤狼?”
泠羽道:“赤狼在世间几乎都以真身示人,赤火冰锥乃其独门秘术,天底下知道此术之人少之又少。刚刚那调阙间的人,恐怕和赤狼族有些关联,但他不会轻易说出。因为仙门人同冥兽勾结实乃仙家大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别想太多,你只是黛玥兮。明日还要去斩龙窟,现下得先回去调理好身体。”
***
贺冲汲被玥兮打至重伤,他自尊心又极强,不愿让别人看到他受伤时狼狈的模样,便独自回房,独自上药。
上好药后,他准备上榻歇息,便拂袖一挥,房里的灯火全部熄灭,空间陷入昏暗。
正要走向床榻,他肩部遽然一紧,下一刻便猝不及防地被扣住双手并被向后狠狠一拧,半个身体猛地向下伏地,做出一副要给人行大礼的模样。
“……啊啊啊!”
贺冲汲仿佛听到了骨骼关节断裂的咔咔声,旧伤被牵动,他疼得压低嗓子痛呼了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