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霜并不看他,依旧用剑指着靖芷,“好,你现在解释。”
纪优和靖芷都难以启齿,那日盈霜亲眼目睹靖芷在深林处的古怪行为,今日众人皆重伤,她大可认定靖芷就是沧濯的帮凶。
而前些日子靖芷也得知白驹也被沧濯迫害,盈霜就怕靖芷对白驹下手,幸而琼勾盘已然摧毁,盈霜是看在玥兮的份上才没有对靖芷大打出手。
绛烟这时也出来了。看到眼前僵硬的局面,她急急上前挽住盈霜手臂:“你在干什么!”
盈霜放下剑,“姐,你一上来就凶我,却没问我为什么要指着她,你怕别人受伤,怎么就忍心让我受委屈!”
“你……”绛烟有些生气,但随后目光也软了下来,她心平气和道:“靖芷毕竟也同我们出生入死,多多少少也有情谊在其中,即便有什么误会,也可静心坐谈,刀剑相向属鲁莽行为,你这样难道不怕折损鹭云洲颜面?况且残害仙友,也损比试规矩。”
盈霜红着眼眶,觉得姐姐只顾及颜面和规矩,一直以来从没关心过自己这个当妹妹的身心。可她又不敢说出来,生怕大吵一架,闹僵了自己和绛烟的关系,还被旁人看来她这个鹭云洲二小姐心狠手辣又不识好歹。
盈霜正有想逃离此地的冲动,这时一黑色颀长身影从远处疾速前来,进入他们的视野。
“泠羽?”
靖芷和纪优急忙走到泠羽面前,只见他脸色极其苍白,面上细汗点点,手上的斩金微微发颤,金光从未如此耀眼。
纪优不忍问道:“你没事吧?玥兮在哪,她没跟你一起?”
泠羽并未回话,大步走进房屋,直直把门重重地“砰”一声关上。
屋外四人面面相觑。
屋内,泠羽在木榻前,将斩金向上一抛,金光中显现一个人影,只见玥兮瞬间滚落到了榻上,腿上的渗出的血出现了异样怪诞的黑气。
泠羽坐在她身旁,俯身,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玥兮,醒醒。”
玥兮蜷缩在一块,看着腿上的伤势,是方才飞向红裳之时被射了一箭,此时左腿惨白的皮肤上鲜红的血液流如注,痉挛又麻木——她大口喘气,冷汗满面,试图缓解疼痛。
泠羽看了看她的左腿,脸色瞬间刷白,这是——次仙界缥缈屿秘制的煞蛊,此蛊毒凶险狠辣,凡中蛊者近乎撑不过日,中蛊后四个时辰面目惨白,血丝充眼,八个时辰便气喘不绝,冷汗满身,一日之后便五脏六腑及其血脉蛊毒弥漫,令人痛得苦不堪言,持续一夜气绝而亡。
泠羽面色越发的苍白,他撸起袖子,放到玥兮面前,“咬住,我给你拔箭。”
玥兮此时痛的不省人事,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腿部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蔓向她的奇经八脉,玥兮呜咽一声,紧紧攥着泠羽,却忘了自己还在死死地咬着他。
“箭帮你拔出来了。”泠羽说,低头看了看她,“我还要给你包扎,别咬了。”
玥兮没听他的话,腿上的疼痛已然遍布全身。泠羽也只好一边被她咬,一边忍着痛,抽绷带为她包扎。
包扎完了,虽然还是很痛,但方才那剧烈的痛感已减弱不少。
玥兮逐渐松开了泠羽的手,发现他手臂上的牙印下还渗着红红的血渍。
玥兮有些难为情。
正要对泠羽开口说抱歉,泠羽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别说话。”
他站了起来,好像对他自己手臂上的伤毫不在意,对玥兮说:“你且忍着,时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想着轻生。记住,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他便仰手对着玥兮,金光一现,玥兮再度昏睡过去。
***
雷声訇然,大雨滂沱,狂风将房内红绸艳缎被拍的猎猎作响。
黛窈坐在妆奁前,用手小心翼翼地包扎着右肩的深邃的伤口,触碰一下便痛的眉头紧蹙,轻声薄怨。
窗外一道金光转瞬即消,一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了房内。
黛窈在铜镜中看到了那个身影,不禁羞耻怒意窜升心头,可不知为何现在见到他,却是惊恐略胜一筹。
泠羽慢慢地走到她身后,弯曲下身子,倏地掐住黛窈的脖颈,将脸与她对齐平,默默地注视着镜中两个人脸。
黛窈面目苍白,她因箭伤而导致浑身虚脱无力,镜中还有她最不想看到的面孔。
羞耻与怒意更上一头,她压着尖锐的声音恨恨道:“目前我已成弱势,要杀剐要复仇,随你的意!”
泠羽注视着镜中的人,身边这女子被吓得瑟瑟发抖,即便她咄咄逼人,却也已是强弩之末。
泠羽停了半晌,拔出斩金,在她脸庞上作势游移,旋即轻轻一笑:“煞蛊解药给我。”
黛窈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泠羽手中斩金向下移动,抵在黛窈喉头旁,声音更冷了一分:“你尽管拿来。”
黛窈若有所思地看着泠羽的眼睛,突然幸灾乐祸地轻轻一笑:“小情人受伤了?我若是不拿,那她岂不是不久后就要丧命了?”
泠羽加大了力道,斩金嵌入黛窈颈部更深,肌白胜雪的脖子渗出了一道血渍。
黛窈只觉痛意增生,寒气逼人,她战战兢兢地走到柜前,拿出了一黑纸包扎的解药,递给了泠羽。
他接过解药,举起来细细观摩了一番。
装载解药的是一黑色小圆瓶,上面镶有细细的金色图腾。泠羽似笑非笑地看着黛窈,语态薄凉:“不试试药,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话音一落,泠羽猛地将斩金扎向黛窈的臂膀,她痛的尖厉大叫,其声刺耳凄惨,泠羽再度掐住她的脖子,以防她乱动。
斩金上本混着玥兮的血,其中带着煞蛊毒素,刺向黛窈时,她暗红冒着黑气的血沿着斩金顺流而下,一滴一滴,落到地面,炸开一团团细小的黑雾。
黛窈很快蛊毒发作,本肤若凝脂的脸上立即出现一条条如树枝般凸起的黑色细纹,她面色愈发苍白,眼白血丝充盈,诡异至极。
泠羽地打开药瓶,取出一粒药丸,冷漠又粗暴地塞进她嘴里。
黛窈咽下了药粒,呛得咳嗽不停,大口喘气,胸脯一起一伏,满头冷汗,“泠羽,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果然,你们灼龙族人,各个阴险凶狠,手段毒辣!要是让你那些狐朋狗友看到你的真面目,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颈上血黑细纹逐渐消散,见黛窈身上毒已解,泠羽满意地松开了她,“你又非香玉,如何配得上怜惜二字?”
说完后,他迅速化作金光飞走,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黛窈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眼中的泪花终于顺着脸畔流落。
她偏头望向门外惊雷滚滚的黑暗天穹,目光空洞无神。她视为仇敌的泠羽,昔日茕茕孑立落难天涯,如今却有了心中牵挂,得到了深情厚谊,而她这十几年来,从来都只是父亲的走狗,从来没得到过亲人的真情挂念,也没有友情的滋润。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忽而又笑了,怅然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