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寅糖笑得很不开心,在她那个年纪,还没有学会如何戴好伪装的面具。
“他们不管我,从小都不管。”
那一刻,在杜寅糖青春朝气的眼睛里竟出现了沧桑和无奈,她明明才十九岁。
景菱从不爱管闲事,但那一瞬间的心疼,令她向杜寅糖伸出了一双温暖的手:“要不要去我家?我家里人住在郊外,明天我才回去和他们过,今晚就我一个人。”
这一双手就像是在漫天飘雪的寒夜里,给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的一堆柴火,不仅仅是温暖了她的生命,也照亮了她的生命。
杜寅糖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这么温柔的关怀,她很想哭,喉头哽咽得很紧,但她从小到大也都不哭,咬着牙也要若无其事,不让人看出她的懦弱。
感动的感受很陌生,但她暖暖的,融化在血液里,流遍全身,像突然盖上来的棉袄,足以让她顶着风雪,和景菱走了十来分钟路去她家里。
那天晚上,她对景菱敞开心扉,聊起了读书时候的一些事情。
她说姐姐比她大两岁,读小学的时候,姐姐成绩优异,长得漂亮,人缘好,而自己的成绩在班里也就是中等偏上,又有点胖乎乎,所以总是被同学取笑,她那时候开始自卑,越自卑越什么都做不好,变成恶性循环。
后来上了初中,没考上好学校,而姐姐上的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学校,家里的那些哥哥们也都是上的那所学校,杜隽觉得她丢人,就花了钱,送她进去这所学校。但是她不太争气,成绩总是垫底,更加被同学嘲笑,回家还总被她姐嫌弃。
但初中是她最快乐的阶段,因为那时候认识了一个学霸好朋友,幸好有她陪着,给她补课,后来才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但是依然不是最好的那个。
杜隽要求的是,什么都必须拿到最好的,所以她又一次碍了杜隽的眼,这一次杜隽没再为她花钱,让她去考到的那个学校读,而那时候,她已经内向得不和同学说话,在家里也默默无闻,只要不是饭点出来吃饭,根本没人知道她在家,连家里的帮佣都没当她是回事。
景菱很难理解她的成长环境,也很难想象怎么会有这么要面子的父母,这与她从小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简直云泥之别。她的父母很爱她,姐姐也很照顾她。
成长在美好家庭的人,理论上总是更善良,更富有同情心。
只是杜寅糖,一路都走得不那么美好,怎么也同样善良。
她和所有人一样,最初并没有太注意到杜寅糖,因为她过于内向,过于安静,很难被人察觉。第一次开始关注她,是有人说薛妍刁难过几次杜寅糖,后来她敲侧击试探杜寅糖对薛妍的态度,可这个文弱的女孩没有表现出委屈、受伤,而是一笑置之,还夸薛妍是个很有能力的助教。
从那以后,她相信杜寅糖是个很美好的女孩。
那是她们一起过的唯一一个春节,因为那一年过后,国内的过年她都下了课就回去,景菱一开始以为她跟家里关系好了,后来聊天,才知道并没有,但是杜寅糖也并没说,往后的过年,她是和谁一起过去了。
“谈对象了吗?”五年后景菱终于问出当年她猜想过的疑问。
杜寅糖抿着唇,不知道任斐能不能算对象。
她看着餐桌摇头:“没有。”
“那是还没遇到喜欢的?”
杜寅糖没抬头,不忍跟景菱对视,依旧看着桌面,违心地回答:“也,没有。”
她不擅长撒谎,更不想对景菱撒谎,但......
“景老师呢?”她转移话题,害怕景菱继续追问自己的事情。
景菱眼底染上笑意:“我女朋友在国外,她有热爱的事业,发展得不错,所以不能跟我回来,我们暂时只能异地。”
杜寅糖开玩笑:“看来景老师和小任总交情很深啊,才能让你为了她,舍得跟女朋友异国。”
景菱若笑了笑,有所思地说:“她的确值得我为她这么做,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应该就不能跟我女朋友在一起了。”
杜寅糖不知当不当问,只拿眼茫然地看着景菱。
景菱将这些陈年旧梦化在灯色里:“不过这些,以后再告诉你,今天是久别重逢,聊点开心的。”
杜寅糖认同,跟她碰了个杯,开始吃饭。
她们聊了一些这几年各自的变化,目前的工作,景菱感叹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杜寅糖玩笑说:“应该是老了几岁。”
景菱愉悦地笑了:“你才几岁,你要是老了,我岂不是更老。”
“没有没有,是我愚笨,不会说话。”
笑语间,景菱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看一眼来电,接起来:“小任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