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纯粹又危险,因为身下就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窒息感慢慢袭来,冰冷的水倒灌进鼻腔。
池屿想起那些伤痛,水托举着他,而他只想下沉。
“池屿。”
有人同样跳进了水里,没有氧气,声音传达到耳中时闷闷的,并不真切。
池屿很难受,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太过沉重。
好像有人轻轻抱住他,带着他向上游。
“池屿。”那个声音温柔坚定,不厌其烦地反复呼唤他。
好熟悉,到底是谁?
水下的阳光越来越明亮,渐渐有些刺眼。
他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柔和的脸庞逆着光映入眼帘,光折射在她身上,给她渡上一层明亮的纱。
他终于浮出水面,就像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呼吸。
“池屿!”那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真切。
仿佛穿越了时光,跟六岁时他被带离外婆家,秦纾追在小汽车后面的哭喊声重叠了。
池屿猛地睁开眼。
眼光洒进房间,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真是一个漫长的梦。
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池屿舔舔自己快要干裂的嘴唇。
“池屿,你在家吗?”
他愣住。
难道不是梦?
池屿有点恍惚,他掀开被子,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腿一软,扎扎实实摔在地上。
门外的秦纾听到屋内的动静,心里更着急了。
她加大拍门的力度,“你在里面?开下门。”
池屿面色苍白,撑着墙慢慢踱步过去。
大门终于被打开,他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踉跄一步,他失去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朝秦纾倒去。
池屿没穿上衣,直挺挺倒过来,秦纾吓一大跳,慌忙接住他。
男人身上不正常的热气扑了秦纾一身。
她心里担心得紧,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抛开所有旖旎的心思。
“你发烧了?”
她抱着池屿,双手轻轻搭在他宽厚的背上。
池屿鼻音很重,声音又干又哑,“渴。”
秦纾一听他这样,心疼得不行。
一米九几的大个倒在秦纾身上,她真的吃不消。
晃晃悠悠终于把他弄到沙发上,秦纾赶紧去厨房接了杯温水。
喂池屿喝了几口,她摸摸池屿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拿温度计给你量量。”
秦纾搬池屿累得够呛,她脱掉大棉袄,此时只剩下里面灰色的针织开衫。
起身时手腕被人攥住,她被拉回沙发上,正正好好坐到池屿腿上。
责备的话堵在嘴边,在看到池屿蒙着水雾的眼睛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秦纾姐姐吗?”
喝完水,他声音听起来好一些了,只是还是低哑。
秦纾心一软,帮他整理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柔声说:“我是。”
池屿一瞬不瞬看着她,自言自语般说:“姐姐怎么会来美国,我是在做梦。”
秦纾牵起他的大手,覆在自己脸上,“是真的我。”
池屿的手很嫩,只是跟秦纾脸上的肌肤比起来还是算粗糙。
他痴缠地描摹秦纾每一个五官,最后大拇指压在她唇上。
秦纾被他弄得有点痒,但没躲开。
“是真的我。”她语气肯定重复一遍,“我要去给你拿温度计,你先放开我。”
池屿不肯,“你亲一下我,你就是真的秦纾姐姐。”
秦纾张了张嘴,哭笑不得,哪有病号这么无理取闹的。
“别闹了,要听话。”
池屿眼里的泪越蓄越多,眼神委委屈屈地看着秦纾,“你亲我一下嘛…”
他应该是真的不太清醒,眨巴眨巴狐狸眼,眼泪就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心里酸酸软软的,因为池屿,她的心软成一片。
秦纾还侧身坐在他身上,伸手帮他拭去眼泪,“鱼鱼不要哭。”
她抿起唇,撩开池屿额头上的碎发,轻轻柔柔在他滚烫的额间印上一个吻。
心如擂鼓,明明紧张得要死,但秦纾没有退回来,她用自己微凉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真的是我。”
池屿的眼睛里有片刻茫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纾。
微凉的触感格外明显,真的是她。
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稍一用力,两个人就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池屿把头埋在秦纾脖颈处。
眼泪滴落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秦纾被烫得瑟缩一下。
“别哭啊。”
池屿紧紧抱着她,贪婪地享受那股熟悉的味道,真真切切感受到她。
从花城到沙市,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从纽约到沙市,最少也需要二十多个小时。
他们越来越远。
鳞次节比的大厦如铜墙铁壁和宽广的太平洋,生生把他们分开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岁月,永远不能弥补。
好在他又找到了她,又找回了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