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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汉国最繁华也是最贫穷的地方。被强占为租界的156年里,融合了一切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这是天舟号试航的第四个月,肃联看着岸边远去的经幡,不觉好笑,这种地方居然佛教盛行?越缺德越想补。
贫民窟和富人区泾渭分明,竟然出奇的和谐。
贸易完成,邮轮即将驶离这个臃肿而无序的地方。
突然。
人来人往的码头传来一阵哄闹,却被邮轮的巨响淹没。像是黑夜中炸裂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泯然消逝在了时代绚烂的烟花声里。
“跑哪去了?!”打手忿忿推开挡路的游客。
一转眼的功夫目标就消失在了交织的人潮里。
他们着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那抹单薄的身影,领头的刀疤脸爆喝道:“追!千万别让他上船!”
众人侧目。
只看到包裹在斗篷里的少年正在人群中穿梭,纤瘦的背影显得有些笨拙。
身后的打手穷追不舍骂骂咧咧地怒喊着:“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得脚步一颤,非但没有站住,反而更加慌张地往落客阶梯上爬去了。
恰好起了一阵大风,他的斗篷被吹起来,隐约露出略显突兀的腹部和瘦长的四肢。
少年终于费力地爬上了客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打手们也爬了上来,只好慌不择路地向眼前轰鸣的商船奔去。
打手也紧随其后,一边朝着逃跑的肥羊包抄,一边狞笑威吓:“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跑!”
商船离岸已经有些距离。
少年红着眼睛回头,那些极力想抓他的可怕追兵已近在咫尺,他的脚下是深渊,背后却是地狱。
他做出抉择,闭上眼睛孤注一掷般纵身一跃。
如同一只没了翅膀的鸟,腾空而起,朝着渐远的邮轮跳了过去。
幸运的是他的弹跳力很好,踩着船沿顺利跳上了甲板。不幸的是,由于惯性向前飞了出去,慌乱中伸手一抓,竟拽住了一条被海风吹起的领带。
肃联被突如其来的拉力拽得向前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却还是绅士地抬手环在横冲直撞的少年腰间,把人带了回来。
两人贴得很近。
四目相对间,肃联被那双惊慌又清澈的异瞳吸引了——棕灰色和独特的灰蓝将泪光剪成碎影。
比异瞳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张晕红了颊面的脸,美得不可方物而且毫无攻击性,微颤的棠唇,不住的喘息,额上那一缕被汗濡湿的发梢……全都精准命中了肃总的喜好。
少年没时间顾及其他,转头看向那些打手,见他们被大海挡在了岸边追不过来,才稍稍放松下来,精疲力竭地窝在了庇护者的怀里。
手心的柔软让肃联多年来一直死水无澜的心怦然加速,乍然漾起许多怜爱:“你……”
商船缓缓驶向蔚蓝的大海,一张张狰狞的面目都在海雾中变得模糊不清了。
怀里的美人如释重负般推开了还揽着他的手臂,把柔白的脸隐藏进斗篷的阴影,快步往人群里挤。
怀里一空,肃联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不出他所料,小孩儿很快就被抓住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混上来的?”听闻骚动后赶过来的船员恶狠狠地问道,大手像钳子一般死死揪住了不明身份者的胳膊。
明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小孩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肃联负手站在旁边看着,寻思着要不要出手,或者说该什么时候出手。
“肃总,您看怎么处理?”有人留意到了站在一旁默默观望的肃联,狗腿地凑过来问。
“船已经出发了,没必要返航。”肃联淡淡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小朋友说。
他仿佛才注意到刚才被他扯住领带勒住脖子的那个男人,忐忑地抬起眼帘。
高大挺拔的男人目光深邃得像大海,举手投足之间神秘而优雅,他不由自主地仰望着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肃联被崇拜的目光看得十分愉悦,笑着扯了扯领带把领口放松,低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恍然收回目光,垂下眼睫。
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眸中含着潋滟泪光,让肃联又是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