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小狐狸赶到了那处宅子。
恰有门声响动,有人牵着马走了出来。
是春山。
后面跟着芭蕉和刘满。
小狐狸脚步一滞,并没有现身,而是躲在了一株大树后面,冷静地听着那边的说话声。
芭蕉显得很担忧:“你现在回京,万一小公子提前回来没见到你,生了疑心怎么办?”
刘满也不赞同:“对啊。而且违背主子的命令擅自回京,恐怕会被责罚。”
春山低着头,一会儿方抬头道:“小公子回家一趟怎么也要两天两夜,我快马加鞭的话,很大可能来得及赶回来。”
“若是赶不回来,你们就找个借口帮我遮掩一下罢。”
“至于责罚........”春山脸上静静流下两行泪来:“.......我倒是希望主子能再狠狠责罚我一次。”
刘满和芭蕉也各自敛目,低头不语。
“今次之后,我必会全心全意侍奉小公子.......而这一次,就当是我最后的任性罢。”
话落,春山踩镫上马,沿着新辟出来的山路疾驰而去。
门声再响,沉默的芭蕉与刘满回到了宅子里。
小狐狸僵硬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回头,而是直直望着春山消失的方向。
冷风吹来,拂过他柔白丰盈的毛毛。
霎时,如同被惊醒一般,他向着山下疾奔而去。
***
“滚......回去!”
啪的一声,药碗坠地,片片碎裂。
萧逸恪青白的面上带着极度不正常的潮红,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便身子一歪,吐出一口血来。
他跌倒在床上,短短几日已是瘦得可怕,眼睛紧闭,胸口几乎失去了起伏。
“大哥——”
“主子!”
屋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萧逸远急着查看大哥的情况,石青去请郑御医。其他人则端水送帕,收拾凌乱的地面。
只有疾驰赶回的春山还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郑御医如今就住在夏园里,很快便过来了。
“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你们做好准备罢........唉。”郑御医收拾好药箱,摇摇头,站起身来。
萧逸远闻言,心里一阵难言的悲痛,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将郑御医送走。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天真的要来了,萧逸远才发现,原来他永远不可能有准备好的一天。
今日萧逸远来看大哥,竟发觉他一扫前几日的昏沉虚弱,突然有了精神。
大哥指挥着石青将窗外挂着的檐铃解下,还让石墨找出许多小玩意儿来,将那些东西一起放入了一个玉盒子中。
盒子里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玉雕小狐狸,正举手作揖,憨态可掬,似是下一秒就会咧开嘴笑出声来,再与众人打个招呼。
大哥的手腕上永远戴着同一串珠串。他知道,那是那个名叫宝镜的少年送给大哥的。
不仅如此,萧逸远大略能够猜到,被大哥收入玉匣子中,准备与他一同下葬的小东西,应是都与那宝镜有关。
他不明白大哥为何这般做。大哥明明很喜欢那少年,却偏要将他送走,并对他的去向守口如瓶。
大哥甚至还将春山、刘满等心腹都送了过去,只为护住那少年。
如今,春山连夜赶回,一身风尘仆仆,只为送大哥最后一程。如此忠心之举,连萧逸远见了都很感动。
偏偏大哥见到春山之后勃然大怒,以至肝火炽盛,吐出一口血来,眼见着身上最后一丝生机也要断了。
见主子如此,春山眼中泪珠滚滚而落,满面痛悔之色,更是长跪不起。
萧逸远心中不忍,伸手要将他拉起来。
“罢了,你就在此处待几日吧......你与大哥毕竟主仆情深,相信大哥他不会真的怪你。”
“不。”春山并不肯起身,他脸上的泪水还在不断滴落,声音也在发颤。
“主子吩咐我滚回去,我就必须要回去了.......任性妄为这一次就够了,我不能总惹主子生气......”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额头触地,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便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很快,有下人过来对萧逸远说,春山已经离开夏园了。
萧逸远叹一口气,慢慢走到大哥床边,呆呆地看着他几乎瘦脱了形的脸。
“春山......回去了.......吗?”萧逸恪慢慢睁开眼,吃力地问。
“大哥。”
萧逸远先是一喜,随即发现大哥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恐怕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一时心如刀绞:“回去了,你放心。”
萧逸恪急促喘息了一会儿,才又能勉强说出一句话来:“你们......都走罢,让我......一个人.......”
“大哥!”萧逸远急了:“这怎么行!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走......”
萧逸恪睁着眼睛,已是说不出话来。
萧逸远见他这般,实在不忍,最后只好站起身,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