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原本对离开夏园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却未料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突兀,不由得脱口道:“我要见主子!”
“主子现在不得空,白公子恐怕是见不到了。”俞管事倒也不恼,仍旧和气道。
“我若是白公子,现在就立刻走出这扇门。须知主子现在心情甚好,才肯让白公子这样离开。否则,单凭那小仆阿武曾于事发前偷偷寻过白公子这一件事,就够白公子吃个大亏了。”
白术一听,登时脸色大变,心道怎的这般隐秘之事也会被查出来?
他急忙辩解道:“俞管事明鉴,陷害宝镜公子的真不是我!我不是幕后主使!”
俞管事道:“当然,当然。若非如此,白公子此刻也不能好端端地待在这里了。”
“只是阿武毕竟给白公子传过话,一个隐瞒不报的罪责,白公子还是跑不了的。如今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夏公子该欢喜才是。”
“我........”
白术好一会儿才能稳下心绪,试探道:“我如今身上什么也没带,可否容我回去收拾两件衣裳?”
俞管事道:“我记得白公子当年入这园子时,也是如此孑然一身来的。”
白术哑然。
他知道自己今日离开夏园已成既定之事,索性也不再挣扎,只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偌大的园子,将眼底里的留恋一点点抹去,这才转身,向俞管事郑重一礼。
“我还有一事想要询问俞管事,希望俞管事能实言相告。”
“白公子请说。”
“阿武他.......经过此事,可还能有条活路?”
俞管事笑道:“白公子好善的心肠,也不枉费阿武宁愿被打死,也不肯说出之前见过白公子的事情。”
“也对,阿武的老娘还是多亏了白公子帮忙才能活下来,这小子是个孝子,自然心里向着白公子。”
“只是,白公子不觉得这时候才问这话,有些太晚了吗?”
俞管事言辞辛辣,讽刺之意十分明显,白术的心思被戳破,不由得以袖遮脸,无地自容。
当日见过白术之后,阿武曾说过,一旦事发,他就是死也不会让此事牵连到白公子身上,只愿白公子提高些警惕,不要被夏芍算计到了。
而阿武言出必践,果然做到了。
可白术明明知道此事一出,阿武恐怕很难活下来,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挽救之举,只是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更不消说,乍一听俞管事查到阿武曾偷偷来见他之事,白术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阿武泄密,背叛了他。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白术蓦然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竟也成了个伪善自私,不顾情义之人。
“白公子快走罢!夏公子刚被送去了安山伯府,白公子再不快些走,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门扇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白术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望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人群与街道,脸上闪过恍惚之色。
他到底是如何,让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
许久,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的白术方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阿武曾提过,他们家原住在北城的一个小胡同里。阿武若是活不下来,他的母亲年老无人照拂,恐怕生计艰难.......
现在他能做的,大约也只剩下亡羊补牢了吧。
白术叹口气,往北城方向快步走去。
***
因朱二之事,上到俞管事,下到低等的小仆婢,许多人都挨了罚。绿蕉轩里的管事下人们也因没看好宝镜,让他跑进了海棠苑,而被罚了月银。
宝镜知道之后,跑去缠着萧逸恪求情,又偷偷拿了银子补贴绿蕉轩里被牵累的一干人。
萧逸恪被他缠得没法,少不得在许多事上松了口,除了那些犯事不得饶的,其余人大多小惩大戒,就那样过去了。
夏园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俞管事找了泥瓦班子,把海棠苑的苑墙和建筑拆了一部分,将原本属于花溪苑地界的那处湖泊扩大一些,多栽了些荷花,还令人造了条极漂亮的小花船,给宝镜游湖用。
宝镜喜滋滋的,隔几天就要去看看进度,就等着盛夏时节,荷花盛开的时候,能与公子一同赏花游船了。
想想看,空阔的湖面上,大片大片盛开的荷花,莲叶田田,荷香扑鼻,有蜻蜓点水,偶尔落在尖尖小荷上。
时日近晚,斜阳映入水中,有小船推开层层莲花莲叶,一直进入花湖深处。
游船轻荡,涟漪阵阵,船上的少年与公子,相依相偎,再卿卿我我什么的.......
想着想着,宝镜的脸就红了。
萧逸恪站在凉亭的石桌后,一手轻拢着长袖,一手将纸面上最后一朵蔷薇上好色,端详半晌,方才放下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