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让神色淡然,只道:“蠹虫就是如此。”
“江山社稷毁于他手,死到临头为了自身利益仍然紧咬不放。”
姜点微有点愁,“你一个光头太子,手里没权也没兵,就算有东宫左右卫护驾,可真到了跟兖州刺史兵戎相见的时候完全没有胜算啊!”
君辞让闻言,心口莫名一梗。
他抬眼看向姜点微,眼眸漆黑幽沉,“有些话在心里想想便罢,不必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姜点微哼声,“你可是太子,是储君诶!”
“怎么还听不了大实话呢?”
君辞让知道,若是与她认真计较,两人又会没完没了地拌嘴,于是干脆置之不理。
姜点微并无与他一争高下的心思,她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颌看河岸边的景象。
自入春以来,兖州就连绵大雨,近段时日的天气好转,却也时不时地会突降暴雨,亦或是如丝细雨,绵绵不绝。
河风沁凉,夹杂雨丝。
岸边依稀可见倒塌的房屋,以及被洪水冲毁的田地,若是仔细看,还会发现草丛里有哀哀呻吟的灾民。
他们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孤身一人,还有失了父母庇佑的孩童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失声痛苦。
然而值守卡哨的士兵对此已然麻木,他们会执鞭驱赶周遭那些讨食的灾民,有固执不走的,甚至被打得皮开肉绽,便是断了气,也无人理会。
至多在尸体发烂发臭前,被扔进河水里,
姜点微的心沉甸甸的,眼前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还不知兖州各县城里的情况又是如何惨烈。
又过了一日,船只经过重重关卡,总算到达兖州治所所在的善阳县。
与来时在船上看到的其他县的情况相比,若非城外聚集的灾民,以及被暴雨洪水冲垮的房屋,单凭善阳县内井然有序的生活状态,还真教人以为而今是风调雨顺之年呢。
码头上自然也有卡哨。
魏山自去应付胡搅蛮缠的士兵,而姜点微和君辞让则在卢玖的护卫下往县城里走。
饶是兖州刺史如何粉饰太平,从善阳县的码头开始就已经显示出于其他州县的不同来,街边叫卖的小商贩寥寥无几,就是有也是双眼无神地呆坐着,货架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保存时间良久的小玩意儿。
而那些售卖蔬菜瓜果的农户、新鲜现做的吃食的商户则不见踪影,便是资金实力雄厚的酒楼茶馆也纷纷闭门谢客,偶有一家客栈开着大门,门前的幌子也被雨水冲刷尽了颜色,焉头耷脑,再难随风招展。
“这附近应该是善阳县比较中心的地方了吧?”
姜点微小声与君辞让道,“你看就这一家客栈开着,我估计也找不到别的能住宿的地儿了。”
君辞让没接话,而是示意卢玖去客栈问问情况。
姜点微懒得等,拖着君辞让一块儿跟在卢玖后面进了客栈的门。
客栈内空荡荡的,大厅里供住客用膳的桌凳少了许多,柜台后也仅有跑堂小厮模样的清瘦少年在打盹儿。
卢玖上前屈指敲了敲柜台,“喂,醒醒。”
小厮被惊醒,似是没明白眼下的时节怎会有人来住店,他两眼发懵,问:“这位客官,敢问有何事?”
卢玖开门见山,“住店,开两间上房。”
“啊?”
小厮摸摸后脑勺,人清醒了许多,他有条不紊地翻着账本记录,并道:“客官,事先与您说好,若您需要住宿,本店目前只提供热水。”
“余下吃食及其他生活用具,一概没有。”
卢玖闻言,转头以眼神询问君辞让的意思,见君辞让颔首,他才肯定道:“知道了。”
“登记罢。”
小厮的动作麻利,很快做好记录,并取出两把房间钥匙,引着姜点微三人往楼上去。
他显然是个多话的,尤其因着兖州受灾后,客栈的生意日渐萧条,以致于趋近于无,不得已整日无所事事,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之后,而愈发话痨。
“不知郎君和小娘子从何处而来?”
“做的是什么营生?”
不等人回答,他有自顾自地道,“如今兖州这光景,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若非我还要守着老娘,客栈的东家也仁善,我也想去外面讨生活呢!”
姜点微瞅瞅君辞让,再瞅瞅卢玖,这俩都不是能跟人唠嗑套话的,无奈又得她亲自出马,问道:“近来离开善阳县去兖州以外的人很多吗?”
“我瞧着街上都没多少行人呢。”
小厮道:“可不是?”
他说着有些忿忿,“您当是知晓兖州最近两年都在遭灾吗?那些个官家相公,早在去岁旱情严重时就携家带口离开了兖州。”
“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家无余钱的,离了兖州又能去哪里生存呢?”
“结果倒好,灾情不断,朝廷赈灾的力度也一日比一日敷衍,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朝廷赈灾敷衍?
姜点微抓住关键字追问道,“如何敷衍啊?没有发放赈灾银粮吗?”
哪知小厮自觉失言,连连摇头,打着马虎眼儿,愣是不再透露有关赈灾情况的半个字。
这般闭口藏舌,想来兖州刺史曾以极端手段镇压过议论此事的百姓,姜点微没有为难小厮,很快便将人打发了。
她叹了口气,拧眉与君辞让道:“善阳县是兖州治所,都在兖州刺史的耳目下,应该很嫩打听到什么内幕吧?”
“没错。”
君辞让忖然一息,很快拿定主意,“如此不必再在善阳逗留,不若今日便赶往云上县?”
云上县与善阳县相距三十里,灾民聚集,依然发生过数次动乱。
姜点微没有异议,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