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刘空山的死讯后,中央政府里的同志们都感到相当的震惊。
“刘空山同志一向身体很好的,他怎么会突然……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隐情吧?”许英才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是啊,天灾好躲,人祸难防啊!”何怜世也不由感慨道。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那个江衡干的好事!”在只有“自己人”的私密空间中,叶泽霖终于也可以畅所欲言,不用再顾忌些什么.
现在,他们三个已经结成了关系亲密的盟友,共同的野心和欲望将他们“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小团体。
叶泽霖和许英才的手里握着兵权,一直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除掉作为绊脚石的林肃川,再一点点地窃取陵山国的统治权。
在许英才眼里,将真理主义与权威主义相糅合,产生出一个伪装成真理主义的,不伦不类的东西,也是所谓“历史的必然”。
何怜世担任着《陵山日报》和《真理之声》的总编辑,宣传部的副部长,在国家的思想建设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仍然习惯于引经据典,担当李昭旭同志的“复读机”,却已经从旧时的盲目崇拜中脱离了出来,自以为觉醒了自己的思想,以为从前的那个自己是那么幼稚肤浅。
何怜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就是两套大相径庭的东西,他口中的“李昭旭思想”,已经变成了一个精良的面具,用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唤起人民的拥护,彰显虚伪的忠诚。
很明显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纯洁的小同志了,权力和欲望毁掉了他,让他彻底失去了生而为人所不可缺少的良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同志们也在议论纷纷着。
“兰泽那边的条件本来就比较恶劣,刘空山又从来没有干过什么重活累活,他估计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劳累过度,一下子病倒了。”江衡如是认为。
“对,而且那边的医疗条件也相当落后。”赵思贤也随声附和道,“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脆弱到这种程度,当年我跟着垦荒团,在穷山恶水的地方干了两三年的活,不照样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而且和我们当年去的地方相比,矿区的条件已经算是好多了。”
“唉,他和你能一样吗?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点心!”高宇峥一向看不上那个品行恶劣的刘空山,“至少啊,现在,咱们国家少了一个破坏团结的敌人,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没了一个敌人,只怕会再凭空造出来好多个敌人。”惟有张尚文面色凝重,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此话怎讲?”
“刘空山那个人就是再恶劣,再下流,也不可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当时咱们开会讨论对他的处分时,就有好几个给他帮腔说好话的。
刘空山现在死了,那帮人保准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即便刘空山是自然死亡,因病去世,他们也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捏造出来一堆所谓的隐情。
甚至于,他们可能还会把刘空山的死栽赃到我们的身上。”
张尚文的担忧,最终确实应验了,虽然那已经是在很多年之后。
只是,刘空山的死并非只是简单的劳累过度,因病去世,确实包含着一些“隐情”,而这“隐情”竟是来源于他的妻子连启平。
那时,刘空山躺在矿区医院的病床上,发着高烧,已有几分神志不清,高强度的劳动,炎热如火的天气,飞沙走石的恶劣环境,折磨地这个纨绔子弟身体虚弱,痛苦不堪。
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野心不减的连启平竟然动了抛弃刘空山的念头,她要牺牲掉刘空山来保住自己。
“如果刘空山死了,中央一定会把我接回去,”连启平再度陷入了幻想,“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以一名受迫害者的身份博取同志们的同情和原谅,让领袖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准许我继续留在政府中工作。
甚至于,我也许还能把他的死栽赃到张尚文那帮人身上,他们政见一向不和,说他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谋害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呀,这可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主意啊!”
于是,连启平很快地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实践——她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趁着医生不注意,把两种严禁同服的药物混在一起,喂刘空山喝下。
喝完药后,刘空山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面色苍白,浑身冒冷汗,不住地说胡话,没到晚上就断了气。
连启平“悲痛万分”,哭天抢地,恨不得要和矿区医院里那伙“庸医”拼命。
“我的丈夫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连启平的眼泪是那样的“纯洁无瑕”,简直可以称得上天底下最好的颜料,轻而易举地粉饰掉她内心的幸灾乐祸与洋洋得意。
“一举三得啊,这可真是一举三得!”
如她所愿,在刘空山“因病逝世”之后,来接她回首都的人很快就到了。
连启平复了职,继续留在宣传部工作,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只是刘空山已经被她作为消耗品牺牲掉了。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残忍,也更加演技高超。
她的伪装,似乎足以骗过周遭的所有人。
在江衡的房间里,身为“不速之客”的连启平扑到她的怀中,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衡,空山他走了,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我们母子两个给抛下了,唉,我这无依无靠的……都是我害了他啊!”
连启平哭得梨花带雨,眼圈泛红,不住地抽噎着,江衡看在眼里,心中也多了几分同情与苦楚。
当初,在长风馆的那场会议中,正是她极力宣称“刘空山不是个好东西”,劝说李昭旭对他从重处分,刘空山才会被“流放”到兰泽,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现在,对方的妻子,她曾经的挚友正在自己面前字字泣血地哭诉,她怎能不伤心,怎能不自责?
她是一个向来公私分明的人,在处理公务时,她可以完全依照原则办事,不受个人情感的困扰。
私底下,她也并不是绝对的理性而无情——她甚至会同情,会怜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只因为对方的处境困苦。
这是江衡的优点,也是她的弱点。
她无法像李昭旭、张尚文那样透过现象直接看到本质,只能通过他人的提点来认请某一个人,她很容易被触动,也很容易被欺骗。
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总是这样可悲而可怜。
“江衡,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江衡把连启平抱在怀中,像从前在苍梧中学时那样耐心而温和地抚慰着对方,“启平,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总要向前看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看不到方向了……”连启平哽咽着,任由泪水在她苍白的脸庞上肆意流淌,愈加显出她的可怜与无助。
然而,她能够看到方向,只不过,她看到的那个方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