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嵘被她这视死如归的语气说得想笑,但却实在没有力气了。
“别怕,把你的食指递过来,我只要一滴指尖血,不会很痛的。”
秦韫听见它较之之前更为虚弱的声音,迟疑道:“你……你还咬得动吗?”
九嵘被她这一问给噎住了,刚想继续说话,便见小姑娘已将指尖送入口中,用力地咬了一口。
血珠瞬间渗出,九嵘看着那根颤抖的手指抵上了自己的吻部。
它静了一瞬,张开嘴巴,咽下了那温热的血水。它将那根消瘦见骨的手指含了一阵,直到确认唾液中微弱近无的灵力让那伤口不再渗血。
九嵘在心中默念良久,久到自己的内丹上浸染了另一个生灵的气息,这才确认血契缔结成功。而秦韫只感觉到心口忽然生出一阵炽热的温度,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印在了那里。
“雪绒儿,你好了吗?”
“好了,接下来,我把匿形术教给你。”
契约缔结后,秦韫感觉到自己和九嵘说话时不用再像之前那么费力,而且九嵘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
“合上眼睛,静心感受。”清亮的少年声指引道。
秦韫当即就要照它的话执行,这时却又忽然反应过来,怀中还有一个活物不知该如何处置。
小姑娘有些担忧地看向怀中的婴孩,发觉对方正静静地望着她,出奇地安分。
见它不哭闹,时间紧张,秦韫也没功夫搭理更多。
她紧紧地阖上眼眸,所见天地皆沉入黑暗当中。
无边暗夜里,一点亮色如星火炸开,接着无数星子次第亮起,好像有无形的存在蘸星河为墨,在眼前凭空勾勒出玄奇阵法。
秦韫目眩神迷,心神为之牵引。
“记住了吗?”少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记住了。”秦韫瞬间回神,当即回复道。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眼前的星河就沉没在无边的暗潮中,世界再次回归了黑暗。
“我能抽取的灵力只有那么一点儿,又没法子徒手施法,只能借阵法助力,将灵力的损耗降到最低。你将它画出来,然后把食指搭在上边,我把灵力渡给你。”
秦韫却不由心生踌躇,嗫嚅问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自己来呢?我,我真的可以吗?”
面对此问,九嵘的心情不由低落下来,为自己的无能,也为这样怯怯的秦韫。它记得在很久之前,明珠儿并不会这样容易怀疑自己的,一个活在爱里的小姑娘,是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的。
心中思绪万千,但它现在只是温声道:“我没法动弹,修为也没到法随心动的地步。”察觉到她的不安,九嵘把声音放得更加温柔,“相信自己,明珠儿你看,一开始是你自己一个人从院子跑到刚才的那个阵法前的。还得一路带着我这个只会睡觉的累赘,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成功画出那个阵法。”
秦韫得了这句支持,胡乱跳动的心脏终于冷静下来。
但她不忘小声反驳:“雪绒儿才不是累赘,没有你,我也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九嵘被她这句直白的话语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觉得喉舌都好似什么东西粘住,无法言语。
它急忙忙地转移话题:“就用血画在肉身上,成功后,只要和你肉身相贴的东西都能隐匿踪迹。不过这法术只能欺骗眼睛,你还是得小心些,别碰上那些大家伙了。”
秦韫在黑暗中无声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睁开眼睛,也没多少心思分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婴孩。她将掌心在月光下摊开,细瘦的指尖悬停在上头,打下浅浅的阴影。
小姑娘小小声地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落下了手指。
怀中的婴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上头那张轮廓似曾相识的脸。
绒绒的白毛团在那张脸的周围,干枯却整洁的长发摇摆在风中。它伸手,揪着一缕长发扯动,却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它想要开口叫唤,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它,不可以!
安静些,让她逃出去!
若隐若现的白光在婴孩的眼中浮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它的躯壳内苏醒了过来。
婴孩睁着眼眸,一切的情绪都被压制着,无法泛起任何波澜。
不知过去多久,秦韫终于将阵法画好,她忍不住弯起眼睛,将头往狐狸的身上蹭了蹭。
九嵘也很享受小姑娘的亲近。缔结血契之后,一人一狐性命相连,彼此便是世间最亲密的存在,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对方。
枯瘦的指尖搭在了阵法上头,九嵘凝视着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光华的法阵,忍着凌迟一般的疼痛,从妖丹中尽力地压榨出几缕微弱的灵力来。
滚烫的灵力从妖丹处传渡到小姑娘的心口,又从心口的烙印一直游走到指尖,枯木逢春一般,病态的色彩从她的指尖剥落,绯艳的色泽将指尖的皮肉晕染。
秦韫微微出神,她从未感到过身躯是如此地轻盈。轻盈得好似风轻轻一吹,她就能飞上天去。
灵力,原来是这样神奇的存在。
原来它不止会带来破坏,还能够治愈某些东西。
如果,如果母亲……秦韫低下头,心里头知道,并没有什么如果。
母亲清醒的时候说过,心伤难愈。心里头病了,即使身体活着,也不如死了来得舒服。
她其实心里也明白,母亲是不要她了。但是这都没有关系,她要母亲就可以了。
她有母亲,还有雪绒儿,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东西,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瞬间,阵法已然成功。
从掌心开始,小姑娘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连带着衣物以及身上另外两个与她紧密相贴的活物也消失在视线当中。
一切几乎准备就绪,只剩下怀中的这个婴孩不知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