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打开了这塔,霎时所有妖出来,他们自顾不暇,她还有一线生机。
她媚眼如丝笑道,“明悟道长,怎么翻脸不认人呢?打开阵法要挪动溪边三块石头,逆时针转动,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万妖塔的位置?”
“你撒谎!半月前给祖师爷做过生辰,我就再没进过女修所,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
“你忘了?六天前,明悟道长夜里梦游,竟梦到我屋里来了,我大受惊吓,你可不就要说些我爱听的哄我呢么?”
她声音娇软,面不改色,让明悟又是气愤又是羞,“我夜里从来不梦游!而且那天夜里我分明在师父房中抄经书。”
“不错。七天前明悟给我送柿饼,扯破了我一卷好画,我嫌他毛燥,便让他在我这儿抄经,我打坐了一晚,他也抄了一晚。断不可能出去与你见面!”
宗阑长老赶忙为徒弟证明清白,赤峰闻言心下定了几分,还以为要牵扯出长垣的丑事,还好这妖女满口胡话,倒也可以遮掩过去。
“这妖女满口胡言,随意攀扯,我看是想拖延时间,以行诡计。大家别理她,待我就地处决了她,以绝后患!”
赤峰正说着,就见柳心猛然抛开一阵红光,热浪扑来,火焰擦过众人,闪躲之际,她来到了万妖塔前将烧得滚烫的妖丹逼近那金锁,两股力量对抗着。
此时身后众人也合力袭向她。
她猛然凸出一口血,却仍旧背对着众人,紧紧控制着妖丹与金锁贴近,试图融化它。
“自不量力。”
赤峰冷笑,轻轻一挥手,那金光便陡然一转将原本抗拒的妖丹吸食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灵气瞬时被一股巨力以极快的速度吸走,随着紫光的黯淡,她一头乌发变白,身体各处出现了闪烁着的血丝。
不,她还不能死。她要救出柳言!
长甲嵌入掌心,强力试图抽出妖丹,奈何螳臂当车,她再次沁出血,石壁连带着金锁都浸成鲜红。
赤峰已拿出了收妖袋,预备将她收入囊中炼丹。此时却猛然一阵红光闪过,所有人被击退,伤口一阵灼热。
柳心怔怔看着她的妖丹,那金锁……不,是那万妖塔,万妖塔不知为何将整座塔的力量正在注入她的妖丹里。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能吸收塔底封印的力量!”
赤峰神情更加严肃,是他小看了这妖,不知修炼了何种邪术。“诸位,开诛妖阵。”
不待阵成,又一阵火光袭来,打得众人四散倒仰。
“今日谁都别想阻我,来一个我杀一个。”
柳心看着赤峰冷笑,想起长垣身上的伤,又向他袭去一掌,然而未待赤峰抵御。强烈的一阵光出现在眼前,众人纷纷掩袖遮挡,紫红的光一转,随着长剑一道向着女子的方向而去。
一柄利剑插入了柳心腹中。
身体还未感觉到疼痛之前,她先闻到了他的气息。
她向他投去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却在下一瞬,转为惊噩,不可置信。
剧痛很快从腹部传至心脏,全身各处神经,痛得她支持不住,扶着石门缓缓蹲下。
她颤抖着去摸那把剑,指尖刚一触及,它便猛然抽出,指尖划开一道口,带着她的血的剑再度插入她手臂、心脏……
她皱着眉头,满眼血丝,像个怪物一样缓缓转动头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尽管她已经熟知这清冽的竹香只有那一人所有。独一无二,沁入心肺。
眼前的模样渐渐清晰,热泪在她眼前张开一张玻璃罩子,她透过这罩子,擦了擦眼睛,血融入眼中,带着刺痛,犹如刀割。
她却仍旧固执地要睁开看清这张面孔。
他将他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扶起,为师叔们疗伤。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想叫一声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无边无际,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此刻才发现,他的眼睛是这么黑,这么深。
“长……”
“喝呜——”
心头的剑抽出,瞬时插入了她喉中。血水瞬时涌上喉咙,又被堵在喉管。她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像一只破败的风筝落在地上。
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流淌,痛苦逐渐转为麻木,温热的甜丝丝的液体从她身体流过,像躺在春天的小河里,涓涓细流轻抚过她的脸,困倦袭来。
那些往昔的画面一张张浮现在她眼前。
热浪中抱着她一起焚毁的他,站在灶前揉面烧水的他,穿着草鞋布衣套着绳锁满身是血的他……
冷冽,羞涩,故作姿态,暗笑,懵懂……
原来一切竟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青白的袍角带着干燥的尘土和竹叶的气息,出现在她眼前。
“长垣,剖了她的妖丹,杀了她。”
他缓缓蹲下身,对着她的心口起势。
身下残血已冷,眼泪混着污浊从眼角滑落,她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像拨弄一只濒死的鱼一样,剖心取肺,磨刀去鳞。
他弯腰低头之际,她猛然伸手,利爪穿进了他心脏。
无法衣感受到外力的侵入,打开了结界,长甲被磨去,指骨血肉模糊,却仍旧固执地往里探去。
他已剖出了她剩下的半颗妖丹,抓住她的手甩开。
她转而在他脖间抓下一道血痕。她的血混合着长垣的血化作金色的一道水,凝聚在她掌心。看起来与常态无异。
紫红的魅丝缓缓穿过金水,化作藤蔓,将它们吸收殆尽,继而变作了浓烈的赤色。
魅妖织梦,不与真境。魅妖主梦,不与真人。魅丝吸收长垣的血变成赤红,融为一体,说明他那夜根本就没有失去意识。他是有意入了她的梦,梦里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借着梦境他在梦中与她欢好,因她破戒。
他是有意的。
“呵……呵呵呵——”
她突然笑了起来,发不出声音,连带着血水咕噜咕噜呼呼作响。
长垣提剑看着她,目光微动,但只一瞬他便压了下去,恢复了那冰冷的神色。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赵长垣的圈套。
他早就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所以故意捏了傀儡来引诱她去竹林,找到万妖塔。他收她为徒,故意在她面前脱衣,为她买簪,为她承受洗心池水,送她无法衣……
全是假的,全是为她精心设计的圈套。
昨夜的柔情,千夕的缱绻,全是虚假!
那白发女子的身体有些僵硬,梗着脖子翻过身,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只从发丝中露出半只眼,死死地盯着他。
她还在徒劳地张着嘴,眼中的恨意几乎穿透他的心脏。
他看懂了她想说的话。
为什么?
赵长垣,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设下天罗地网,引她入彀。他要网罗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