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一大早天气就不好，天阴沉沉的，久久不亮，像是要下雨。慕玄度很难得的来迟了，而且一来没有打开书本写题，从书包里抽出周末的作业放在桌角，然后就直接趴下了，竟是连个招呼都忘了和岁九耀打。
岁九耀心下奇怪，想着他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早读之前课代表过来收作业的时候动作有点大，还差点把书弄掉，看课代表一副打算把慕玄度喊醒要作业的样子，岁九耀赶紧一只手压着书堆防止掉，另一只手从小心地从那堆书里抽出课代表要的书，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你小声些，他在睡觉。”课代表收了作业，也没多废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去收下一个人的作业了。
早晨的班级其实很吵，饶是岁九耀他们班是重点班也没用，特别是周一的清晨。抄作业的和收作业的人之间的极限拉扯，吃早饭的还有自己开始提前早读的，明明只分开了两天就有说不完的话的……以上种种，不一而足。热闹的活像菜市场。
早读课没有老师来，第一节课是语文，教语文的老师是个圆脸可爱的矮矮的女老师，姓宁，班里有女生觉得她像奶呼呼的折耳猫，就给起了外号叫折耳，后来传开，大家都叫她折耳了。
铃声一响，折耳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微卷曲的长发盘起，踩着准点迈进班级大门，慕玄度强撑着坐了起来，头脑还是晕乎乎的，望着折耳的方向，眼前都是模糊有重影的。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他很喜欢这位折耳老师的课，不想错过。
慕玄度一坐起来，岁九耀才发现他的眼睛有点肿，心下奇怪，也有点担心，想着下课的时候再问问。
慕玄度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他昨晚在卫生间里吐完之后顺便洗了个澡，蔚宁女士早就洗了澡在房间里一个人处理工作了，他和蔚宁一贯是互不打扰有事报备，所以直接回房间里睡觉，但躺在床上越想越难过，又忍不住哭了半宿，天都有些亮了的时候才将将睡去，早上起来的时候昏昏沉沉，所以才出现了一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这件事。
那头折耳已经开电脑打开了PPT，“今天我们来上林觉民的《与妻书》，关于这篇文章及文章作者，大家知道多少呢？”
慕玄度实在太困，脑袋一晃一晃小鸡啄米的时候，忽然被折耳点到了：“慕玄度，你来说说看。”
他这下倒是稍微清醒了一下，站起身甩了甩脑袋，想将脑袋里的混沌全甩出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折耳打趣：“我们的玄度同学是还没有睡醒吗？瞧瞧这黑眼圈，马上我们班同学就可以喜提一只国宝了。”
班里有不少同学吃吃发笑，但都是善意的，慕玄度有点不好意思，眼睛里露出了混杂着尴尬、窘迫等种种情绪，相处了两个月，折耳也差不多知道了他的性格，见好就收，温柔地开口：“好啦好啦，都别笑了啊，我们来听听小国宝是怎么说的。”
慕玄度组织了一下语言，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接这种近似调侃的话语的茬，而是转而认真地回答了问题：“林觉民字意洞，号抖飞。他是闽侯县人，还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同时也是民国四大美人之首林徽因的堂叔。”
“很好，”折耳老师笑着鼓了鼓掌，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猫儿似的眼睛眨呀眨：“还有别的吗？”
慕玄度皱了皱眉，努力思考，“我想想……唔，《与妻书》的创作背景是1911年的广州起义，又称作黄花岗起义。林觉民在起义前三天与战友在香港的……嗯好像是叫滨江楼暂住。战友们入睡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死未卜，他在一块白方巾上给妻子陈意映写下这封最后的家书。起义失败之后，有人秘密将这两封信在半夜里塞进林觉民家门缝里，第二天清晨家人才发现这两封信。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非常好。”折耳鼓了鼓掌，等凌瑜他们起哄完了，再转身走回讲台，翻了一页PPT，“有人说，民国爱情十有九悲。这话是我个人觉得是很贴切的，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战火纷飞，家破国危的时候，个人的情爱往往难以为继。就像林觉民在信中说的那样‘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春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
“我更喜欢《旧梦1913》里女主角顾灵毓说的一句话‘我这一生失败透顶，民国三年等不到一场雨，一生等不到一句我爱你。’”慕玄度难得遇到很感兴趣的话题，心情好了些，实在忍不住想要和岁九耀分享的欲望，极为难得的往岁九耀那边移了点，压低声音对他说。
岁九耀弯起眼睛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也喜欢。”
慕玄度有点不好意思，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听宁老师讲课。
只是昨夜实在熬的有些晚了，饶是慕玄度心理上再感兴趣，生理上却撑不住，听着听着，脑子就有点迷糊了，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出现重影，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后，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克服自己的困意，但大脑不太能支配手写字这种精细的活动，写出来的字已经开始打飘了。
就这样极度痛苦的熬到了下课，铃一响慕玄度就趴下了，倒的比谁都快，岁九耀原先想问的问题都没了机会，看着慕玄度蓬松的黑发和微突清晰漂亮的蝴蝶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怕打搅到慕玄度睡觉，他从抽屉里摸出单词书开始默背。
下节课是物理，杨钦的课，杨钦习惯性打了铃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岁九耀看慕玄度铃响了都没醒，拍了拍他的后背喊他，慕玄度挣动了一下，“嗯”了一声，语调上扬还有点鼻音，带着没睡醒的迷蒙，“我再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马上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