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车轮声,江奉收回思绪,看向远处忽然掉头的马车。
他站定看了须臾,而后收起玉牌,进了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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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霍明阮十五岁这年,太后病重,皇帝舅舅召了几个无兵权的王爷回京探望。
梁王刘祁回去时奉了皇帝之命去青桓两州视察民情,顺道来看她。那日她在五灵寺,到晚上才见到梁王。早上出门之时,她竟然忘了这事。
等回了府中,果然见得府里来了客人,连家主也回了府中。
徐殷不由惊奇,小姐何时这么未卜先知了?
两人走近厅堂,许阜还没换下官服,见得霍明阮回来,忙招呼她过去:“汝汝回来得正好,你祁叔叔来看你了,快过来叫人。”
霍明阮走过去,视线落到从座位上站起来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袭赭色锦袍,头佩戴冠玉,四十多岁的年纪,和她记忆中的梁王一样,尊贵而有气度。
前世她还不知道自己郡主的身份,也不知道梁王是她舅舅,只当他是爹爹的好友,对于爹爹有这么一位王爷好友,只觉得半分惊奇,半分惶恐,并不亲近。
但前世山河破碎、叛贼乱朝之时,所有人里头,是梁王不顾风险,派了船只来接她和母亲。
今日再见,多出一分亲切。
她行了个礼,恭顺又喜悦地唤了声:“祁叔叔好。”
梁王刘祁走过来,上下打量她,欣慰又感慨:“阮阮长大了,出落得这般水灵,看来许大人和夫人养得很好。阮阮,在这青州过得可还开心?”
霍明阮笑笑说:“青州是我生养之地,又有爹娘陪着,自然开心。若是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陪着爹娘一辈子,阮阮都愿意。”
梁王唇边的笑意淡去一点:“若本王没记错,阮阮是二月的生日?”
一旁的许阜点头,“是啊,已经过了及笄礼了。”
梁王微顿,欲言又止,末了只道:“确实已经长大了啊,既然喜欢青州,喜欢这里的生活,那就好。”
许阜想起来,自家闺女不应该在五灵寺?便疑惑道:“汝汝你今日不是和你娘去了五灵寺?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还有,你娘呢?”
霍明阮没回答爹爹的话,忽地拱手朝两人一拜:“其实阮阮回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爹爹和祁叔叔。”
梁王不解,将她虚虚扶起,“有什么事阮阮直说,若是为叔能做到的自然会帮忙。”
许阜也不明白,自家闺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时候对自己还这么客气了。
霍明阮视线掠过脸色疑惑的许阜,正色说:“这两日我和府里丫头出门,在外面见到了许多逃难而来的流民。阮阮打听一番,才得知原来是附近一些县遭了大.饥荒,这些百姓家中无粮,连树皮都啃了精光,所以阮阮斗胆,想,想请爹爹和梁叔叔帮忙。”
“阮阮想请梁叔叔出面,呼吁青桓两州有钱的富商们捐款救灾。”
这话一出,许阜和梁王二人都惊了。养在深闺里的丫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梁王此番来,本来也是顺道要处理这件事。让富豪们捐钱,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饥荒好几月,实施起来怕有些困难。
霍明阮又讲了她的想法,饥荒灾害可能的后果,也非书上所学,不过是她前世亲眼所见。
见她如此上心,梁王干脆说:“祁叔叔和你爹爹正要去刺史府,既然如此,阮阮你也收拾一下同我们一起过去吧。”
青州刺史王抚早上才得知梁王过来的消息,火急火燎吩咐府上人准备接风宴,回头又遇上隔壁东宣县的县令谢永寿过来青州探亲,顺道求助。
正忙着,听手下说许司马带着梁王过来了,忙带着县令一起去门口迎接。
到了门口,梁王从马车上下来,身旁还跟了个花颜月貌的小千金。
她下车对自己一拜:“王大人。”
王抚才想起来,这不是梁王的千金,是许阜的女儿许明阮。
几人进了府衙,梁王简要说明来意后,王抚皱了眉头,为难道:“王爷和许姑娘的心意极好,但,让大家捐款,恐怕有些难。不是下官推辞,此番受灾的县城更多是桓州,要捐款应当也是桓州的何大人去组织。”
一旁一直沉默的谢永寿突然拱了拱手,说:“不瞒王大人,何大人已经多次组织过捐款了,灾情严重,收效确实不太好。不过捐款一事,下官这手下有一办法,或许有用,不知道大人们可愿一听?”
梁王和王抚都向他看去,梁王道:“什么办法?”
谢永寿看向他身后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少年道:“姜朔,你快说说看。”
少年的声音含着一分沙哑,“灾荒之际,若只让人付出而未有利,一般人自然不愿。若局势所迫勉为其难,也顶多做个样子。所解之法,也很简单——让他们得利。”
王抚说:“若是给他们利,那还让他们捐款做什么?这岂不是东墙补西墙,白忙活一场?”
梁王却道:“你继续说。”
“此利非钱财。自古人多在乎声誉,在下的意思,大人可以在州内建造感恩祠,找文士著书,用以颂扬捐赠之人,捐赠越多,笔墨越重。捐赠成风,彼此互相较量,各方各士也就能心甘捐之。”
少年一身浅青色常服,带着帷帽,看不清楚容貌。
霍明阮听声音看身形,只觉得他很年轻,看起来估计和自己也差不多。
如此年轻,竟如此有见解?
梁王眼里划过惊讶,“你这手下是何官职?为何带着帷帽,不以真面目视人?”
谢永寿忙道:“回王爷,姜朔是下官手底下的一门客,正好县衙县尉空缺,下官正想后面举荐他为县尉。他昨日突生风寒,带了这帷帽,也是怕传染给列位大人。”
梁王颔首:“这办法不错,既然他有如此见识,那募捐一事,不如交就给这位少年来协助处理。若是能处理好,本王也可替他举荐一番。”说完,想起什么,“阮阮,你既然感兴趣,要不也一同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