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他心下暗叹,嘴上却说:“希望两位别恼恨我的询问,我还很需要这份工作。”
展醉蓝冷着脸没再说话,而苏看着他,深紫色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光,像是枪支的准星正在瞄准猎物。
隔了半晌,她才轻轻弯了眼:“当然不会。”
……
兰登本来应该将心神投入宴会,毕竟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难得放松的时光了。可想到母亲、展姨和导师在花园谈话,他就感觉心下焦躁。
到底谈什么?难道是污染的事?
可他知道展姨不会怀疑母亲和他,而导师的精神体是蓝鲸,更是和那些藤蔓毫无干系。
他心不在焉地拿着高脚杯在宴会厅里转过两圈,期间还被院长女士拉到校董堆里,勉强周旋半天才被放走。
同学们见状围到他身边来,其中一个女性哨兵笑着抱怨:“要是知道你成人礼上还会看见院长和校董们,我就不来了。”
兰登笑了下:“等大家毕业了,总也要接着打交道。”
有人叹了声:“我看啊,我人生中见到阿纳希德大人物的机会全在今天花完了。”
兰登四望片刻,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会场里除去他的同龄人,剩下的几乎都是阿纳希德的高层人士,只是他们都极为默契地没有过来打扰他和同学们说话。
他心下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理清,就看见伊桑当先进来,径自凑到院长所在的人群当中;而展姨和母亲并肩走进,几乎是瞬间就被人群围住了。
身边同学似乎都看清了展醉蓝身上的标志,迟疑着也跟了上去——没办法,若是不参军,大部分哨兵毕业后基本都会选择进入事务管理局。
再者哨兵协会与向导协会的两位会长也在,他们想过去聊聊也无可厚非。
兰登没在意这些。
他看着母亲抛下展姨朝角落去了,悄悄松口气,一转头却看到李颂今浮夸的表情:“哇哦~妈宝男,苏姨进来了,你该放心了吧?”
“闭嘴吧你!”兰登恼羞成怒地捣了他一拳,恨恨说,“今天你睡屋顶!”
李颂今像被掐了脖子,“嘎”地怪叫一声,冲上来扑他:“不行!”
沧浪想拉开他们,却没能拦住,导师和院长又在叫他,只能按下担忧过去了。
没人再注意兰登和李颂今,两人就这么打闹着绕了宴会厅两圈,临到宴会厅门口时,李颂今挥舞着双手跑出门,兰登想也没想,紧跟着追出去。
一只脚刚踏出门,他就被凛寒的威压钉在原地。
宴会厅外走廊的灯没开太多,因而等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时,他几乎惊讶到发不出声音。
——霍克叔叔不是说有事来不了,让副官提前送了份礼过来吗?
兰登瞪大眼睛,看着神情冷峻的年长哨兵拎着李颂今的领子走近,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霍克叔叔。”
“嗯。”霍克轻轻颔首,随手将李颂今往他身边一放。
兰登手忙脚乱地接住呆滞的室友,看着一只黑鸢从窗外飞进来,落在霍克的左肩,收拢翅膀,短促叫了几声。
“兰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深灰的眼睛看过来,目光深邃,仿佛有风暴在其中积聚,“苏和你直面了自爆?”
“啊……”对。兰登还没来得及回复,已有两名军人将李颂今架走,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霍克面前。
深黑军服、肩绣桂叶权杖,兰登后知后觉,展醉蓝口中的“专人”,说的正是军区元帅。
只是军区较为封闭,他和霍克又太久没见,不太清楚他已从上将升任元帅的消息。
这事一定有非常大的恶劣影响,兰登皱着眉,有些紧张地问:“妈妈在里面,需要我去——”
“不用。”男人眉眼冷肃,很淡地拒绝了,“先进去吧。”
进去,进哪?
兰登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恐怕和刚才的李颂今差不了多少,他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霍克是要在他成人礼的宴会上走一遭。
不是,军区元帅,亲自来祝他成年快乐?
这对他那帮哨兵同学而言,和亲眼见到元/首有什么区别?
他游魂般地领着霍克进了宴会厅,果然发觉原本热闹的场面因霍克的到来而稍稍息声。
随后,学院院长便率先走过来,笑着道:“阿尔,恭喜你升任元帅,上次见你还是在学院里,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阿尔维斯·霍克语调平静,轻轻点头:“的确很多年没见了,导师。我还记得您给我们上史学课的时候。”
霍克叔叔的导师……难道也是父亲的导师?
兰登还在一旁发懵,就被霍克近乎强硬地拉到面前,恰好和院长面对面:“我不常在城内。您也知道,他是布兰森唯一的孩子,在学院里还得仰仗您照拂。”
院长似乎也回忆起什么,浑浊的眼中涌出泪花。她拉过兰登,絮絮叨叨讲起她最得意的学生的往事,声线几度哽咽。
兰登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眼睁睁地看着霍克神情淡淡地朝自己点了下头,便干脆拨开人群,径自朝展醉蓝的方向走去。
不是——
怎么就把我一个人甩这了?
虽说如此,他确实也愿意听院长说父亲的往事,便一面听,一面注意着霍克的动向。
……他似乎正在和展姨谈话?
另一边,展醉蓝看着元帅走到自己面前,不由翻了个白眼。
她低声质问道:“阿尔,你不是说正在演习,没空来吗?我还以为这事会是老毒蛇接手。”
“军区内同样有类似情况。”阿尔维斯沉稳回答,“所以我过来了。”
“倒是你——”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曾经的战友,问,“你怎么还没去那边现场守着?”
展醉蓝哼笑:“得了吧你,还跟我横上了?我有分寸,马上就走。来的人我都试探过,大部分没有问题。”
“是吗。”阿尔维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黑色皮质手套摩挲过军装制服,发出沙沙的闷响。
他还欲张口,神情便猛地一沉。
展醉蓝不明所以地回头,见他目光如鹰隼般看向个黑发绿眼的男人,而那男人也若有所觉,回望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阿尔维斯转过头,冷冷问:“那是谁?”
展醉蓝无语:“你们S级的是互相排斥吗?你见到布兰森第一眼也这样!”
她努努嘴:“那是五年前进入阿纳希德的流浪哨兵,目前在学院任教,还是兰登的导师,精神体是蓝鲸。”
言下之意是和自爆事件没有半点关系。
阿尔维斯沉声应了。
他不再与展醉蓝废话,目标明确地朝宴会厅角落里走。
展醉蓝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不由撇撇嘴,亦重新套上刚才脱掉的制服外套,将兰登从院长的絮叨中解救出来:“好了导师,放孩子去玩会吧。”
兰登和院长暂且告别,又低声向展醉蓝道谢,目光却忍不住游移着看向阿尔维斯的方向。
母亲正独自站在那边,而元帅上前几步,又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才快步走上去,脱下军装外套悉心披到母亲身上。
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阿尔维斯半张侧脸。男人睫毛微垂下去,脸上的神情堪称温和,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兰登总觉得那边的气氛极为怪异。他正打算绕过展醉蓝上前,却听她道:“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兰登。”
展醉蓝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笑着道别,“你要照顾好你妈妈,展姨先走一步。”
说完她转过身,随意摆了下手,便毫不迟疑地大步朝宴会厅外行去。
兰登不免分神看了眼她的背影,再回头却已经找不见母亲和阿尔维斯元帅的身影了。
他仓促地四下找了半晌,李颂今趁这机会拉着沧浪一同过来,脸色发白:“靠,那是元帅?不愧是S级哨兵,冲出去那一瞬间我差点没被他的威压按跪地。”
看兰登似乎在找什么,他捅了捅一旁的沧浪,后者无奈,低声说:“兰登,苏姨和元帅出去了。”
李颂今兴致勃勃地接口问:“怎么元帅都来参加你的成人礼?”
兰登心不在焉地点头,简单解释:“是我父亲的战友。”
他脑中反复闪过方才霍克叔叔的举动,总感觉有什么他不愿见到的变化要发生了。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宴会走进尾声,而母亲直到宴会散场都没有再回到宴会厅。
兰登送走参宴的宾客,又给两位室友安排好房间,才心事重重地上楼。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通讯腕表,犹豫着要不要给母亲拨一个过去,眼前却晃过母亲的裙摆。
兰登霍然抬头,发现她正立在走廊窗边,半张脸被幽清的月光照亮。
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在母亲身侧两步处驻足,问:“妈……霍克叔叔找你说了什么?”
说罢,他的目光下意识滑到母亲手上拿着的小册子,看到封皮上的星花图案,不由一顿。
……这是向导协会送来的东西。
难以言喻的慌乱几乎要将他贯穿,兰登定了定神,涩声问:
“妈,这是什么东西?”
苏怅惘的目光这才转到他身上。
她声音依然温和,轻轻、轻轻地说:
“这是协会送来的,与我匹配度超过90%的哨兵的名单。”
“好孩子,你成年了,妈妈也必须重新选择一个新的匹配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