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红色的。”
“换气。”钟延忽道。
“啊?”疑惑完吴瑧就觉得一股刺激的烧灼感从鼻腔和肺里爬上喉管。
红袍咯咯笑道:“没用的,好好享用邪毒吧。”
钟延一脚将红袍踹跪在铁梯角上:“解药。”
“冤魂怨念之邪毒,何来解药?”
喉咙口翻涌着血腥味,吴瑧也凶起来:“行,把这座塔毁了,大家埋在一起黄泉之下更有伴。”
她起势捏重击术,本以为红袍会很在意这个圆塔但他没什么反应,四周风声更加粗厉,凝聚的这点灵力好像要召来大型风兽。
天边闪过一道红光,光的尾端照出不得了的东西。
“咣!”
“天煞的!”吴瑧骂道,“我们居然在一处戒场里,怪不得他要一路走上山顶。”
还好在滅场之力砸下来的前一刻他们已经瞬移到塔内。
吴瑧一脚把红袍头踩进灰里:“没解药是吧,你先上路。”见红袍挣扎了一阵,她故意放轻一点脚力,一声含糊的“有”字混着浓灰吐出。
从地上坐起来,红袍咳了好一阵才能说话。“这些灰,咳咳,是上层魂魄的骨灰,虽有毒,却不致死。”
吴瑧看向站在红袍背后的钟延,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继续审问。
“问你什么答什么,若有一句虚言,你试试。上层的冤魂是山下那些死了的壮年男子的?”
“是。”
“你是谁?收集他们的魂魄,放他们的血有什么用?”
“我乃——”红袍顿了顿,斟酌自己的处境,道:“我是云族红袍护法红眼,壮年男子性阳,放血以滋养大山,取魂魄做阵法引子。”
“说清楚。”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真的。”
吴瑧捏住红袍的一片红甲,让自己的灵力萦绕上去,拽住红甲根部连着手指切断。
红眼惨叫一声,用脚瞪着屁股,推着骨灰蹬脚。
“说得清楚吗?”
“神女饶命,我,我说。”
吴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一般什么时候下山?”
“天,天亮前。”
“待这么久?”
“我咳咳,要处理新收集来的魂魄,需要一点时间。上层有一个收魂阵,把那些魂魄做成魂水,交给云佬,就是外界传言的黑云佬。”
吴瑧心下了然,这么说他们进来这座山的那幢房子特意为了处理魂魄和血肉,而隔了灵力墙的那幢房子关着要用到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
红眼疼得不断嘶哈,又不敢不回话,“云,嘶,云族旧址。”
“哟,闯到人家老巢来了,我可真惶恐。”
不过此刻真正惶恐的人听她说这句话,更怕得发抖。
吴瑧取出一颗银娘给的止疼丸,让红袍张嘴接住。
过了一会儿,红袍见她暂时没有要杀死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这里是云族旧址,此山唤日夕山,被云佬用禁术圈裹着,外界看不到当中的群山。”
“刚才的滅场怎么回事?与苍崇山和其他地方的滅场又有什么关系?”
“云佬要在很多地方召唤形成滅场,最后达到光复云族的目的,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全盘谋划。”
他说的与神参说的倒一致,吴瑧把人揪起来带到上层门外,钥匙扔过去:“开门。”红眼却不敢动。
“紧张什么让你开个门而已,除非你刚才诳我来着。”
“假如我所述有一字之假,就让,就让滅场劈死,我只是惧怕神女的威严。”
“少耍花招,快点。”
红眼开门的时候,吴瑧对钟延耳语道:“这人心理素质不行,要是黑云佬知道自己手下这么容易反水,估计气得血喷三丈。”
“你凶起来堪比母老虎。”
吴瑧飞了个白眼回去:“谢谢夸奖。”
斑驳的铁门打开,门内果然亮着一个大型阵法,阵法里头飘着密集的光点,上次在灵公殿的法阵引子就是这么来的。
“这么多壮年男子全是轮回界的?你们胆子忒大了。”
“若神女平日留心,应当会发现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散仙和流仙消失,他们偶尔也会捉灵力低弱的在册修神者,但壮年资源越来越少,云佬便要加紧实施计划的步骤。”
吴瑧顺着他的话思索,这样看来,骆敏的消失应该也与这件事有关,可能人还在胡老疯子手上没交到红眼手里。
“还有其他类似的据点么?既是你办的事应该留有名册,随身携带了吗?”
“并无其他据点,光这一个地方就够我们藏了。名册在我衣兜里。”红眼道。
钟延搜出一张卷皮,上面潦草记载着许多名字。
“这些魂魄怎么处理?”吴瑧耳语问。
“先收走,下山再议。”
钟延拟了一道法阵,把收魂阵里的魂魄全收走。
两人合力把收魂阵击破粉碎,钟延又唤了一道阵法把塔底的骨灰全部收到阵里。
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山底下空间外还有两只小鬼看着,如果迟迟不见红袍出去恐怕要搬救兵。
从圆塔出来,狂风怒吼不虚虎啸,好像那些被血祭戒场的亡魂在穷尽力气祈求把他们也带走。
“山顶那个云族信号台怎么回事?”
红眼的伤口又开始疼,“嘶嘶”着道:“从我掌管这里开始就已经废弃不用了,以前做什么的我还真的不知。”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是把你送回黑云族吧。”
“钟山?!神女饶命啊,我同您说,自从钟山一族被灭后,云佬一直住在钟山。”
这点不用他招,吴瑧说:“平时活动不可能都在钟山吧?总还有其他地方,交代干净。”
“神女,好汉,我出卖了云佬回去会被化灰的,求你们带我走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
“我哪知道你是真心投诚还是跟这儿上演计中计呢?不如我们带他去龙殿山庄交给拟寒帝君。”
“苍崇去不得啊,苍崇有云佬的内线,要是见着我,肯定暗地里要向云佬报告,我会没命的。”
吴瑧忙问:“是谁?”
“我是五个护法里排末的一个,很多事情云佬不会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境界不高,六重轮回境,吴瑧跟钟延眼神交流,押着红袍一边下山一边审问,下到植被稀疏的连接山顶的这段路便没有太大的风。
“你那四个红袍兄弟分别叫什么?实力如何?”
红眼护法脚步微微一滞:“神女要去杀他们?他们可不兴打啊,那四个以前在星宿神域都有星源的,平时无事都聚在一堆,您二位纵有通天本领也难在他们联手下落好。”
“问什么答什么,你还有闲情关心起我们来了。”
红眼长叹一声,道:“大哥,不是,红衣护法老大红候是与云佬一同开创了云族的老一辈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云佬与他说话都敬重几分。其余三个是他们亲信,老二红夜,老三红诛,老四红狼。”
“若他们如你所说强悍霸道,你确实也只有红眼的份,名字倒是和人相得益彰,你这么弱怎么混入其中的?”
“虽然我灵力较他们比较弱,但我精通各类炼术特别是炼魂之法。”
吴瑧明白了,他们几个是能力代表,这位是业务型骨干。
“那你对法阵咒术一类肯定非常了解,知道如何解叱咒吗?”
红眼抬起油亮的长甲:“不瞒神女,若我知道就先给自己解了,还在这儿混劳什子的日子。我只知道此咒以叱邪阵法为连接,要消除咒术必得毁了阵法,而此阵由云佬亲自掌握。”
吴瑧瞄了眼钟延,他倒是反应平平。
只是听红眼这样说来,钟延想要解开钟山一族的叱咒,怕是跟她回家一样任重道远。
红眼看吴瑧不做声响,为自己辩解:“我比起那几位与云佬疏远一些,一般都不直接接触,有任务由黑侍代为转达。”
“黑侍?”
这个名字神参死前提起过,当时游说他的便是这个黑侍。
“便是你们在封阴山百鬼神游,悬在双峰塔前的那个?”
其实吴瑧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红眼狠狠点头:“神女明鉴,原来神女早知道云族的动向了。”
“你们多久碰一次头?下次什么时候?”
红眼没注意一脚踩进石缝中,钟延把他拉出来,顺带蹲下指使自己的灵灯靠近,查看刚才红眼踩空的石峰,大概怕他耍什么心眼。
确认没有问题才起身,让他继续说。
“算来八日后的子夜,他会来这里寻我拿新一批引子。”
红眼咳了声,道:“神女、好汉,我还知道一个消息,与你们共享。封阴山内部豢养着诸多邪物,你们可知靠什么镇压着?我说出来就真算背叛云佬了,其实他没告诉我,是我偶然偷听红候与红诛对话知道的。”
“讲重点!”
红眼生怕还有旁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道:“苍崇镜的一角镜片。别看只是小小一角,其中有一半镜灵!”
吴瑧:“?”合着她体内只有一半镜灵。
听到这个消息,黑夜里钟延的眼睛都雪亮了起来。红眼不知,他所说的苍崇镜镜角应该是雾光镜的镜角,迂迂回回,没想到那角镜片竟然在封阴山!
“他们还说找另一部分神镜,我不敢久待听了个大概就偷摸走了。”
“红眼,你是个实在的投诚者,此番戴罪立功我会好好向苍崇的帝君禀明,你放心,不要害怕黑云佬寻仇,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画个大饼给他起,吴瑧想。
她拍拍红眼的肩膀,好奇心起想看看他的真面目。“你们黑云族一个个的都穿成这样,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不要!”
“不要。”
钟延和红袍异口同声道。
但说话的同时吴瑧便上手,袍帽已然掀开。
里面没人头,空空荡荡的,但是红眼撕心裂肺痛苦地喊叫声却不假。
“什么情况?他到底是什么啊?”
钟延拉开吴瑧,唤了一道灰飞符到红眼身上,不多时他消失在黑夜中。
吴瑧怔怔地抱歉道:“对不起,我好像闯祸了。”
“迟早要杀的,带着他我们无处容身,黑云佬肯定有办法找到他。就算带去苍崇,拟寒也不会留着他的命。”
吴瑧仍心惊肉跳:“他怎么没有实体啊?”
“黑云一族劫难失败,论理全族上下早就灰飞了,可能用了什么方法让魂魄不散。”
“所以,现在的黑云族一群人都是没有实体的魂魄?不对啊,在圆塔里我还截断了他的一节手指和长甲。”
“刚才你扔在骨灰堆里的手甲在我们离开之前已经消失了,当时我没说,至于是不是所有黑云族的人都如此便不得而知。”
回到红光满屋的一楼大通层,这次没有碰到寒阵。
吴瑧轻关上门,绿白两只小鬼在灵力墙外背对着这边,百无聊赖地坐着。
她耳语道:“落羽链可能有时间限制,在山顶时候一闪一灭估计在提醒我们它的隐身功能要失效了,现在戴着也隐不了身。”
“嗯,小心行事。”
两人一前一后踏行出房子,躲到离绿白衣小鬼不远处的坡上树丛后面。
天光蒙蒙亮,吴瑧靠在自己膝头都快要睡着了,却听见两只小鬼那边有动静。
白衣小鬼来回踱步搓着手:“护法大人怎么还不出来?”。
绿衣小鬼脸色不太好看:“这两日事事蹊跷,你快启飞信传书阵到钟山请红狼护法,我进去看看。”
“我去阻止绿衣小鬼,你去解决白衣。”
“嗯。”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一夜?”
钟延道:“原本想看看有没有别人来。”
白衣小鬼缩着脖子到关着壮年男子的楼里,吴瑧从背后跟上去,钟延放倒绿衣小鬼,把他拉进坡上树丛中。
楼内响着白衣小鬼哼的小调,吴瑧尾随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白衣小鬼捏决,听人咳嗽提醒,回头看到人愣了愣神。
缚灵索缠上他,吴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啊”字语调急转直下。
“问你哦,附近还有你们的人吗?”
“没有没有,就我和阿青,楼下穿绿衣服的那个,你想干什么?”
吴瑧拎起他往门外去,白衣小鬼害怕地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
钟延也来到三楼:“白日做饭的伙夫呢?”
“两个伙夫两个送饭的都宿在一楼,都是我们从尘世抓来的,别杀我别杀我,阿青才是主事,我只是帮手。”
钟延翻下楼朝对楼踏行回去,对吴瑧耳语:“瑧儿你看着他,传书给秦莫简要说下这里的情况,我回对面去办点事。”
“好。”吴瑧把白衣小鬼定在三楼门外,合住他的嘴,这边的事做好后就耐心等钟延回来。
灵力墙的另一面,化了形的文字符令围着整幢房子冲天而起,吴瑧这才知道钟延去施往生咒了。
这么多的冤魂是要好生超度,否则说不定哪日就被利用召唤滅场。即便没有滅场,长年积月的邪气积累,留给后人的又是一道难题。
只不过吴瑧记得上次在君临洲的时候钟延费了不少灵力,何况这次这么多冤魂。
她来到灵墙的另一边,对钟延道:“我帮你。”
钟延浅笑:“多谢,还是在一旁等我吧。”
施展完往生咒,钟延唇色苍白得比地里爬出来的还夸张,吃了几枚丹药,跑吴瑧心里休息去了。
吴瑧在坡顶看着绿白二鬼,等秦莫带人赶到。
没来几个人,余庆不在,吴瑧还以为能见到银娘,兴致馊馊地坐了回去。
两分钟不到,秦莫传音过来,“来西幢一楼。”
“怎么了?”吴瑧进去,第一眼仍被满层的尸体吸引。
这会里面照得通亮,那些尸体静静杵着,但是邪气散了大半,寒阵也没了。
秦莫站在最深处,表情不太好。吴瑧瞬移过来,不用他提醒,也看出不对劲。
大通层原本刻满了符文的那面墙哪还有半点刻痕,光秃秃、滑溜溜、干干净净的……
“这……”
“罢了,传送阵已毁,再纠结也无用。”秦莫分析道,眼神下移但半路刹住对视回来,“我把这些尸体带走查验,你们呢?”
“我以为作为发现的人,我们怎么也得往龙殿山庄走一趟。”
“若有事便不必去了,我会向拟寒禀明,白逐在外面,让他送你回去。”
吴瑧把名册交给他,提了一嘴骆敏的事,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如果能通过他查到其他黑云族害人的据点,或通过他揪出点线索,搞不好能顺藤摸瓜弄清楚黑云佬的谋划。
回到家,白逐逛了一圈,望着隔了田野的大片竹林道:“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片普通的竹山呀,连着背后的群山。”
“不,前面来的路上我见绝色白鹭从山林飞过,那处定掩藏着风水宝地。”
吴瑧翻了个白眼,调侃道:“你有多少老婆自己数得过来吗?专心找一个做老伴不是挺好。”
“此言差矣,这种事她们有情我有愿,韶华不可辜负啊。”白逐说完铺展开鸟身,飞往山林。
吴瑧则犯了难,戴上落羽恋照镜子还是能看见自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重新恢复隐身的功能。
比起这个,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抬眼望向窗外远方。
有人在监视着这个家,大概率是黑云族的人,他们早盯住了她的动向。